次日天剛蒙蒙亮,夏瑾便起身了,她不想讓秋雨太辛苦,自己先起來,把活干完,讓他多睡會兒。
她把輕薄的舊被褥疊整齊放進炕柜里。回身見秋雨睡的并不安穩,他面色蒼白,閉著眼睛安靜的躺在那里,如畫的墨眉微微蹙著,似乎很是疲倦的樣子。
本就不寬的被褥他只占用了很窄的部分,夏瑾看著他清瘦單薄的身板心疼的皺了皺眉。
挑水劈柴這類的粗重活計對瘦弱的秋雨來說還是太勉強了。他又長期營養不良,再這么熬著,身體會吃不消的,得想辦法給他補補身體才行。
夏瑾輕輕為他掖了掖被子,便下炕去了廚房,掀開存水的大缸發現昨日秋雨辛苦挑回來的清水去掉二人吃飯、洗漱的用水,已經用去了七七八八,只剩下一些渾濁的缸底。
夏瑾挽起袖子,用水瓢舀出剩余的渾水底子,把存水的大缸里外刷洗干凈。提著木桶去后院的河邊打水。
潺潺的小河清澈見底,河流從山腳下蜿蜒而來,一直流到村子里,河岸邊種了兩排垂柳,已抽出嫩綠的枝條。到了盛夏,綠樹成蔭,大熱天洗衣也不怕被曬到。河對面是一片濃密的高樹林。河流寬廣的地方有一片蘆葦蕩。河邊有兩塊磨平了的大石塊,有一個十五六歲的清秀少年,穿著深藍色的粗布長衫正蹲在那里洗衣服。
夏瑾走到河邊那少年聽到聲音正扭頭看過來,看見她仿佛看見了鬼,少年嚇的一抖,目光中充滿了驚懼。
那少年好像很怕她。夏瑾有些莫名,但她還是禮貌性的對著少年點了點頭,便去挑水。
田秀杰看到夏瑾過來有些害怕,他想躲又無處躲藏,二姐擔心秋雨哥,囑咐他時刻留意著秋雨哥家的動靜。
他猶豫半晌這才期期艾艾道:“秋雨哥咋沒來?”往常都是秋雨哥一個人來挑水,他還想請教秋雨哥幾處繡活,她們家他不敢去,只能在這里等著秋雨哥。
夏瑾看了正慌亂不安的少年一眼,淡笑道:“秋雨在休息,還未起身,有什么事你可以去家里找他。”有個同齡人陪伴也免的秋雨孤單。
田秀杰聞言驚訝的睜圓了眼睛,她居然肯讓秋雨哥休息,二姐還說怎么半天沒聽到夏瑾的喝罵聲了。兩家住在隔壁,院墻又矮基本沒什么秘密,秋雨哥婚后過的不好他們都知道。夏瑾整日晃晃蕩蕩痞痞賴賴的樣子,他每次看見都害怕的緊咧!
他正尋思間只見夏瑾已經打完水客氣的向他點了點頭,便提著水桶走了。
田秀杰愕然,每次出門他躲閃不及被夏瑾看到,總要邪笑著調戲他幾句,把他說得面紅耳赤才哈哈大笑著離開。這次卻從始至終只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表情淡淡的透著疏離。
田秀杰望著夏瑾高挑的背影半晌回不過神來……
夏瑾一邊往回走一邊熟悉一下周邊的環境,她發現土坯房周圍山清水秀,環境優美。
北邊高樹林后是連綿起伏的群山。南邊是一望無際的田地。西邊有片竹林,竹林以西怪石林立間有個綠水滔滔的大水潭,也不知道水潭里有沒有大魚,再遠便是目力所不及之處。東邊是座小村莊,大約有二十幾戶人家。
土坯房地處偏僻離村子還很遠,這邊只有三戶人家,她住在最邊上,靠村子那邊還有兩個鄰居。
隔壁的土坯房新蓋沒兩年,三間上房、東廂房、西廂房一應俱全,應該是家里姐妹比較多。
另一套房子是三間青磚大瓦房,油綠的窗框,朱漆的木門,是蓋了沒多久的新房子,挨著房檐還建了門廊,廊上掛著幾個鳥雀籠子,廊里藤蘿綠蔓,夏瑾猜測應該是哪個富貴人家的老人來鄉下養老……
小河離土坯房沒多遠,走幾步路就到家了,滿滿的一桶清水倒進大缸里將將沒過缸底,還需要再多挑幾次。
夏瑾再回到河邊挑水時那少年已經不在了,她來回挑了十來趟才把水缸灌滿。
挑完水開始劈柴,把劈好的干木頭放到柴草棚子里干燥又被雨淋不到的地方碼放整齊,把濕木頭攤到院子里晾曬。
她驚異的發現自己干重活居然臉不紅氣不喘,夏瑾不由感嘆這里的女人體質是真好。
做完這些的時候已經旭日東升,很是勤快的秋雨竟然未起身,夏瑾覺得不對,連忙洗干凈手進屋察看。
只見秋雨目光迷離,虛弱的坐在被褥里,長發如墨,散落在白衣上,純凈的眸子里閃著迷茫之色,他看見夏瑾進來漸漸清醒過來:“妻主餓了吧!秋雨這就去燒飯。”說著掙扎著下炕,忽覺雙腿綿軟腳下一個不穩眼看著就要從炕上摔到地下。
夏瑾一驚,一個箭步沖過去把他穩穩接住,心有余悸道:“快上炕歇著,不要逞強。”
懷里的身體冰冰涼涼的,輕的已經沒什么重量了,夏瑾知道他瘦沒想到會這么瘦,纖細的腰身不盈一握,身上瘦的骨頭都有些硌人。
秋雨也白了臉,煞白的嘴唇抖了抖,緩了會才輕聲道:“我沒事。”然后站穩了身體堅持著要去廚房燒飯。
夏瑾見他臉色蒼白,唇色淺淡,面色很是憔悴。昨晚睡覺前就感覺他有些倦倦的,一定是挑水的時候著了涼,都虛弱成這樣了還在惦記著干活。她不顧秋雨的抗拒,板著臉把他重新抱回到炕上。
秋雨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低垂著頭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
夏瑾放輕了聲音,柔聲安撫他,:“你不要多想,安心休息,飯我去做,你別擔心了。”
秋雨很是不安,:“那怎么行……”誰家也沒有女人燒飯的。
夏瑾用堅定的目光止住了他,不在多說轉身就走了出去。
秋雨見妻主板了臉眉宇間隱有冷然之色,也不敢頂撞,只得又躺了回去。
夏瑾站在廚房里有種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感受。看著地上那些受潮的玉米面蹙緊了眉頭。
秋雨現在的身體應該喝碗姜湯去去寒,再喝些清粥暖暖身子,他的體質實在太差了,不能在吃這些粗糙受潮的玉米面。
她思忖片刻轉身又回了西屋,就見秋雨僵硬的躺在炕上一動不動,睜著大眼睛惶恐不安的望著屋頂。
這里的男子出嫁后地位比較低下,突然讓他安心修養身體,他不免會覺得忐忑不安。
夏瑾輕不可聞的嘆了口氣,見他沒睡正好跟他商量在家里備些生姜以免染了風寒的事,沒提細糧的事怕他不同意,即便買回來他也退不回去了。
秋雨聽了咬緊了嘴唇,半晌才勉強點了點頭。
輕重緩急他還是知道的,若是病的重了錢袋子里的銀錢都花空了也不夠瞧病的。尋思到這里,他一抬頭看到炕桌上空著的燭臺,這才想起來蠟燭也沒有了,秋雨提醒夏瑾:“妻主,再預備十根蠟燭。”
夏瑾點了點頭,讓他好生休息,取了錢袋子提著竹籃,便摸索著往村頭的雜貨鋪去。
秋雨見妻主面容平和,背影沉靜,沒有絲毫的不耐之色,這才稍稍安心一些。
夏瑾進了村子沒多久,就見一輛牛車由遠及近緩緩趕了過來。有一對三旬的夫妻正趕著驢車賣豬肉,夫妻倆輪換著高聲吆喝:“賣豬肉咧!……新鮮的豬肉咧!”……
只見那趕車的女人穿著棉布坎肩,露出兩條粗壯的手臂,四方臉,銅鈴眼,身形魁梧,膀大腰圓,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勢,笑起來又給人感覺豪爽仗義很值得信賴。
他的夫郞就坐在她的身旁,那男子是個黑胖的村夫,長的濃眉大眼,下顎有顆豆大的黑痦子,異常醒目。一說一笑性子爽利隨和。
夏瑾心里揣度,這對夫妻應該就是秋雨說的冬梅姐和大山哥了。聽秋雨說過她們殺的豬都是從村里的好人家收來的,天天殺一頭豬,豬肉每天都能賣完,買她們的豬肉知根知底。
夏瑾想到秋雨孱弱的身體,又數了數錢袋子里的銅錢,去掉昨天花的十二文錢還剩七十五文錢,是她們全部的家底,她決定先看看價格再說。
夫妻倆遠遠看到夏瑾便熱情的打著招呼,:“夏瑾妹子早哇!”李山也笑道:“夏瑾妹子稱斤豬肉唄!”
夏瑾笑了笑,她走近了看到驢車上有一整扇的豬肉,一看就是新殺的,剛出來賣。她指著驢車上的豬肉問:“大山哥排骨多少文一斤?”
李山見夏瑾有要買的意思笑的更是熱切,:“今早現殺的豬肉新鮮著呢!排骨二十三文一斤你是今天的頭一份,開張大吉合你二十二文。”
夏瑾聽了價格猶豫了片刻,又問道:“后酋上的瘦肉呢?”
一旁的冬梅姐笑道:“十九文一斤,都是鄉里鄉親的,合你十八文。”
夏瑾不禁笑了,這夫妻倆真會做生意。
價格雖然便宜了一些,但她還有別的東西需要買,銅錢有限,她不免有些猶豫。
排骨對現在的她們來說還是太奢侈了,還是買瘦肉實用,她笑道:“給我稱斤瘦肉。”
“好嘞!”李冬梅答應一聲,拿了鋒利的長刀麻利的過去割肉。
夏瑾圍著驢車看了一圈豬肉,忽見車尾掛著一籃子豬下水,她不由眼睛一亮,忙問:“豬下水咋賣?”
正用油紙包豬肉的李山聽了,一拍大腿哈哈笑道:“你冬梅姐催著我趕緊扔了呢,要啥錢,你都拿去吧!這玩意又腥又臭的沒人買。”
夏瑾哪能白要人家的,她笑道:“冬梅姐給個價吧,日后我會常買。”不好總不給錢。
李冬梅尋思了片刻,道:“湊個整連著豬肉一共給二十文錢都拿去吧!”又招呼李山,:“把那四只豬蹄也給妹子包上。”豬蹄也不好賣,烀著費時又沒什么味沒人愛買,剩下也是扔了。
李山點了點頭,又對夏瑾笑道:“吃完了再來買。”
豬下水已經夠便宜了,沒想到又白送了豬蹄。夏瑾忙道謝,付了銀錢,便告辭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