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云曳怕是想不到，她在走廊上的話被人一字不落地聽進了耳里。
在她看來，那時已是夜深，多數人已經入睡，且她說話的時候聲音分貝并不大，甚至還刻意壓低了聲線。
只能說，她雖然知道這個世界有內力，卻并不知道這內力更加具體的優點——譬如可以促使耳力比常人更佳。
人情債有機會得以還報，她睡得很早。
倒是隔壁兩個人輾轉反側。
容澈念著顧云曳之前無厘頭的幾句話，怎么都睡不著。
白之珩的房間雖然離得遠了一些，但他有人在外面。
下屬面色怪異地回來稟報顧云曳一系列“反常行為”以及“瘋癲話語”后，便摸著腦袋自發退下。
留白之珩坐在燭臺旁，賬冊上的指尖微動，細長的狐貍眼在橘紅色的火焰搖曳下剔透著奇異的光亮，像是一丸琥珀，潤著暖光。
半晌，他輕笑了一聲，眼瞼微垂，唇角上揚勾起了一個清淺的笑，帶著仿佛與生俱來的優雅貴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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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面客堂用過餐后，顧云曳目光掃過左邊的白之珩，落在右邊容澈身上：“有錢嗎？”
容澈還沒來得及點頭，白之珩笑了一聲陰陽怪氣道：“在場最富的人在這兒就這么被無視了？”
尤其還是因為錢？！
當著他的面問別人有沒有錢？！
這是在瞧不起誰呢？
表面上再怎么溫和如玉，這個時候也不能忍。
顧云曳差不多知道那華繡坊是白之珩的，頓了一下：“我的分紅有多少了？”
當初要去烏鎮時她抽了個時間又去了華繡坊提供了一張圖紙，過了這將近一個多月，應該賺得不少。
白之珩沒說話，不過他身后突兀地出現一個黑衣著身的男子，將手里銀票放在顧云曳面前，隨后看也不看顧云曳一眼，迅速消失了。
顧云曳拿起那銀票，不著痕跡地挑了下眉，她怎么感覺剛那個人……挺怕她的？
“‘廣迎仙’和‘采綠吟’銷量都不錯，大概十多個華繡坊分鋪都將之作為招牌。”白之珩挑了下唇，“賺的還挺多的。”
“采綠吟”是男式長袍。考慮到這里畢竟是女尊，男人的購物欲比女人只多不減，顧云曳設計了這套衣服。
袖袍寬大，腰間垂穗，衣領、腰帶的滾邊帶著青竹綠葉的花紋，樣式不是很繁復，卻能很好的修飾男子修長的身材，尤其能襯出那種淡然塵世的氣質。
顏色體現名字，翠綠墨綠淺綠蔥綠都有，也只有這種清新自然的顏色搭得上這款式。
若不是白之珩不喜歡那種寬袖衣服和花里胡哨的顏色，他也想弄一套來穿穿。
白之珩想著，眉梢染了一絲笑看向顧云曳：“云曳考慮考慮設計一套男式的‘廣迎仙’？”
顧云曳想了一會兒，點頭：“好。”
她將銀票收好，站起來。
容澈適時地問：“你要買什么嗎？”
顧云曳頷首，看了一眼起身似乎想跟著她一起的兩個男人，頓了一下，緩緩道：“我買紙錢。”
容澈和白之珩同時僵了身子，幾乎瞬間想到昨天聽到的，相顧無言默了一會兒。
容澈牽強地勾起一個笑：“給誰買？”
說起來，原來那個莫靈寧跟現在這個顧云曳差的可不是一點半點，如果是鬼上身的話，什么都解釋得通。
白之珩斂著細長的狐貍眼，眼睫濃密，遮掩了微暗的瞳孔。
……他大膽地設想一下，假如昨天顧云曳是在跟鬼對話，而最后一句話有八成可能問的就是容澈。
看今天她對容澈也沒了那摻雜愧疚的復雜情感，也就是說可能換血后的容澈不會死了。
那么問題來了，昨天與顧云曳對話的那只“鬼”是個什么身份？
這么大能耐？
沒有注意到兩人比較復雜的心理活動，顧云曳對容澈那問題沉默地思考了一會兒，扯道：“蒔羋花。”
容澈：“……怎么說？”
顧云曳看了一眼容澈，眼神平平淡淡，問道：“蒔羋花是只生長在神農谷是嗎？”
容澈一點頭：“…是。”
“我就想去放把火。”顧云曳看著容澈，眸光流轉，瞳孔如黑曜石一般。
言下之意，麻煩再帶她回一趟神農谷。
如果昨天什么都沒聽到，容澈大概會一口回絕，但想起昨天顧云曳最后一句話落后，他原本虛弱到幾乎感觸不到的脈搏突然強勁有力了起來……
那是一種挺奇怪的現象，他一瞬間都覺得自己是回光返照了。
然而今天早上他讓折留也給他把了脈……
他好像是真的，好了？
沒有接受醫治，沒有吃藥，就這么莫名其妙地好了？！
容澈也不知道為什么就很自然地想到顧云曳可能為了救他跟只鬼做了交易，而且還就是滅種蒔羋花。
他抽了下嘴角，原來自己的接受能力這么大。
心里是這么想，容澈面上點了點頭，順便幫她找了個理由：“我知道你因為蒔羋花差點死了，所以心里不舒服，想讓它滅絕。不過放火沒什么大用，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蒔羋花生命力頑強，就算還有一截根須，它也能再次生長。”
顧云曳蹙眉：“既然蒔羋花只能生長在神農谷，那說明它對生長環境要求極高，而神農谷符合這個要求。如果要破壞那個環境呢？它還能活？”
容澈想了一下，蒔羋花的確嬌氣，因為它只要移植到其他地方，必死無疑。
但它也確實頑強，在那一片地域里，就算連根將之拔起，不，它根本沒可能連根拔起。因為這花根實在繁雜，延伸地底且極細，只要留下一丁點兒根須，它來年就可以卷土重來。
更別提它幾乎長成了一個花海。
而且——
容澈抵著漂亮的尖下巴，抬起眼睛望著顧云曳：“蒔羋花長在蝕骨窟，很危險。”
“沒事。”顧云曳不甚在意。
容澈蹙起眉：“好歹你的命還是我拿命換的，你也太不放在心上了！”
顧云曳頓了一下：“抱歉。”
雖然容澈沒生命危險了，但人家用命救她是事實，此刻也是關心她。
“進不進蝕骨窟不重要，也許可以從外面改變蝕骨窟的地貌。”顧云曳是這么個想法。
但如果行不通的話，那就只能試著進去了。
白之珩慢慢皺起眉，合作伙伴不打算回去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