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總是背靠槐樹的黑衣人。
他的眼睛，他總算認出來了。
只是還有什么意義？
寒夜，寒風凄凄。
楊歡知道對方一直在等他開口，而現在他也想把有些話說清楚。
“我明白了一些，但還是有一個最重要的不明白的地方。”
楊歡已經可以冷靜下來。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在對于黑衣人有了些許了解后，他發覺自己已經可以正常對待這件事情。
“我為什么要殺你？”
“你……為什么要殺我。”
“因為你殺過一個人，”黑衣人冷冷地看著他，“而我只是來復仇的。”
“我……殺.人？”楊歡感覺像是突然聽到一個笑話，壓抑不住地急促冷笑兩聲，“你有證據嗎。”
“沒有。”黑衣人搖搖頭。
楊歡絲毫不意外，因為他根本就沒有殺過人，頓時變得理直氣壯。
有些人把名譽看得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楊歡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這樣的人，但他聽了黑衣人的話后，不開心是真的。
他感覺自尊受到了挑戰，誣陷是對他的一種侮辱。
“既然如此，我所殺之人是誰？又是何人告訴于你？”
楊歡顯得有些咄咄逼人。
黑衣人明顯沉默好一會兒，但他還是開口說道：“涂廣義。”
這個時候，黑衣人反倒顯得沉默是金。
涂廣義，這個劍徒入堡后死去的唯一一個人。
楊歡突然覺得有些好笑，不管怎樣，總會有人希望他死，心中難免有些悲涼。
當初是丘志海的謀劃，那么這次呢？還會是他嗎？
“涂廣義不是我殺的。”
不管怎樣，該說的還是要說，他只是陳述一個事實，至于對方相信與否，并不是最重要的。
或許這樣可以走的灑脫一點。
“我不相信你。”
黑衣人果然搖搖頭，顯然并不愿意輕易相信楊歡的解釋。
楊歡聞言心中驀然一動，快速說道：“你相信他，他說我殺了涂廣義？”
黑衣人沒有任何表示，但楊歡知道他說對了。
“丘志海……對嗎？”
楊歡艱難的吐出這個名字。
是他，是他，還是他，一切都是他。
“你為什么愿意相信他？或許你可以相信我。”
“不可能的。”黑衣人的聲音異常堅定，楊歡卻感覺像失去了曙光。
他們之間必定存在著某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心中燃起的一絲僥幸再度熄滅。
“看來我今夜必死無疑。”楊歡似是顯得有些遺憾，還有些不舍，江湖那么大，他還想著有機會一定要去闖一遍，踏過三山五岳，淌過五湖四海。
一切終究只是夢想。
“我還不知道你是誰，既然你愿意幫涂廣義報仇，想必關系不一般吧。”
“我叫涂廣仁。”
涂廣仁……楊歡嘴里咀嚼著這個名字。
“所以你說了這么久，就是要讓我知道是誰殺了我嗎？還是你以復仇的目的就不會感到愧疚？”
“一個人不能擁有太多的秘密，分享有時候也是一件快樂的事情，何況……你馬上就要走了，我不在乎。”
黑衣人輕松地將臉上的黑布掀開，露出一張年輕的面容，只是楊歡在他臉上看不到太多與涂廣義相似之處。
他臉上帶著難以言述的欣慰，或許是分享真的給他帶來了快樂，他已不似剛才那么冷。
雖然如此，楊歡反而感受到一絲危險，一個人能夠釋懷的時候，通常意味著這件事該結束了。
楊歡感受著體內依舊瘋狂運轉的內氣，他不知道這樣還有什么意義，只是他真的有點不甘心就這樣死在一個小人物手上啊。
涂廣仁開始放松下來后，再次感受到深夜的寒意，此時此刻，在這一觸即發的瞬間，他的視線似乎變得更加清晰，天地更加明亮。
發出淡黃色光暈的彎月就在遠處的天邊掛著，恰好落在楊歡頭上一寸處，涂廣仁突然很喜歡這個氣氛。
當一切感官提到巔峰，是出手的時候了。
涂廣仁全力撲上去。
“嘭……”
就像兩個氣場的相碰撞，但頃刻間，孤冷的月色下，石崖上只剩下一個孤零零的身影，而一個不明黑影則以一道極美的拋物線落入懸崖。
涂廣仁怔怔望著前方，突然覺得十分冷清，他很快回過神來，轉身快步離去，他想擺脫這種情緒。
石堡從現在開始又要缺少一名劍徒，可是不關他的事。
楊歡終于真真正正體會到飛天的感覺。
夜風不斷在他耳旁呼嘯，那股寒意似要侵入他的骨髓，體內的內氣還在運轉，他不想就這樣不明不白的落入深淵，他一定要睜開眼，一定要看著那道月光。
幸好，他還可以轉過身子，憑借著體內的內氣，一瞬間的用力后，他終于看到了月光。
即使身在深淵，不斷地下落。
月色那么凄迷，可只有看著它，楊歡才覺得渾身像是充滿了力量，他的眼睛盡量避開寒風，不住的看向遠方。
遠方的夜色可見，月色彌漫，一座座山體呈現黑乎乎的蹤跡，蜿蜒前行未知的遠方。
楊歡看見淡薄的云層在身旁漂浮而過，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受。
唉，這一刻，他似乎又明白了什么。
自從從天牢出來之后，丘志海一直顯得非常神秘，楊歡有想過他會費勁心機在某個時刻來對付他，但沒想到直接上來就是暴擊。
防人之心不可無。
楊歡承認小瞧他了，他根本就不必親自出手，而自己現在已經在踏上黃泉的路上。
或許此時身后就是那座天牢？但楊歡絲毫沒有回過頭去看的想法，雖然他偶爾借助內氣，身子可有剎那的轉動，但遠方的月亮更讓他著迷。
終于，楊歡感覺越來越冷，天地逐漸變得黑暗，那彎月亮已經被一座高大的山體遮掩住，楊歡不再做無謂的眺望，他強忍住寒風，往下看去，卻只有漆黑一片。
楊歡仍在不停地運轉內氣，只有這樣他才感覺沒那么寒冷，但除了這個他已經不知道他還能做些什么，等死嗎？
等到完全落下去的那一刻，尸骨無存。
深淵說不上有多高，但漫長的等待已經使楊歡開始陷入絲絲恐懼之中。
對于生命的眷戀，對于死亡的恐懼。
死亡或許就在下一秒。
等等，他聽到了什么？
一個翻身，調整身體姿勢，他希望不要死。
楊歡此刻無比渴求生命，內心不斷祈禱，最終，還是迎來了“嘭……”的巨大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