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來啦。”云映正坐在屋檐上,就見一個黑影落在了眼前,百里的藥她根本就沒有喝。
看著云映扶著臉癡癡地笑著,百里也露出了笑容,走上前去,摘下面罩:“你等久啦?”
云映想了想,點點頭:“是有點久了。”
百里將墨綠色的小盒遞給云映,云映接了過來,打開,是一個藥丸:“這是什么?”
百里看著云映,有些內疚:“楊歸給了你下了毒,正是導致你精神消沉的原因,這是解藥,吃了吧。”
“嗯。”云映點點頭“好。”張嘴便吃了進去。百里定定地看著她,據說,無憂散的解藥吃了,會將積壓多日的精力釋放出來,恐怕……會亢奮一陣。
“這是……”百里將包裹放到云映眼前:“楊家和赤努勾結的證據。”
云映問道:“楊塵呢?”
百里點頭:“有。”
“好,我知道了。”從楊塵刻意隱瞞,到北境戰事連連敗退,再到內奸浮出水面,起初云映為了自己懷疑楊塵而懊惱,而此刻,她的腦海里只有烈士英魂,他們以為是為家人、朋友而死,真相卻是被背叛。
“你在這做什么呢?”百里問道,坐在云映的身邊。
“體味一下你說的趣味啊,你不是說我無趣嗎?”云映回答道,在百里來之前,她的目光一直在天上。
百里:“現在進步了,知道陶冶了。”
云映笑笑,繼續撐著頭呆呆地看著天上:“娘親告訴我,每一顆星星都是人變的,人死了就自然化成了天上的星星,云映城消失后的一段日子里,我每天都會看著天上找娘親,和每一顆星星說話,可是娘親沒有回答我,我也找不到她,從那以后,星星就只是行軍時辨別方位的工具。”
百里:“天這么大,你怎么知道你看過了所有的星星?你娘親一定還在某個地方看著你。”
“嗯!”云映今天笑得很是傻“我原本的名字不叫楊云映。”
百里:“我知道。”
云映還記得那個美麗的人:“娘親說,名字,是用來把對一個人的思念深深鐫刻到骨子里的,以前,我叫衛望卿,那時爹爹還在,可是爹爹經常外出,我很久才能見他一次,我經常埋怨爹爹,可是娘親說,爹爹愛我,愛她,從不會忘記,永遠牽掛著我們,我們也要一樣想著爹爹,再然后,爹爹很久沒有出現,娘親說,爹爹死了,娘親也變了,眼淚變成了埋怨,日益憔悴,不許我再提起爹爹,讓我忘了那個名字,她喚我了音,了斷音訊,再無往來,直到云映城被屠城,娘親慘死,我也再沒有見過他。”
即使如此,直到現在,云映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還是娘親、爹爹都在身邊的時候,即使現在記憶模糊,那個男人也只剩下一個背影,云映仍舊將那段回憶視若珍寶。
百里問道:“楊塵救了你?”
“不,”云映搖頭“是娘親救了我,那些赤努人沖進來時,娘親把我藏好,自己帶了所有的錢財往外沖,赤努人殺了她,又得了錢,以為屋中無人,就離開了,我在屋里被困了一整夜,聽到了滿城的慘叫聲,還有赤努人慶祝勝利的聲音,第二天,陳國的軍隊才趕到,他們發現了我,云映城一個人都沒有,我只能跟著部隊,纏著楊塵,他本想把我送走,但我執意留下來,要為娘親、為云映城報仇,活在仇恨中很痛苦,但只有這樣我才能活下去,楊塵教我習武、領兵,他和我有一樣的信念,不讓更多的人流離失所、骨肉分離、帶著仇恨,他是我的老師,我也曾以為他是我的知己,在軍中他收我為義弟,給了我他的姓,我以云映城為名,永不忘云映城的鮮血,百里,你見過北境的夜晚嗎?”
“沒有。”百里笑著搖頭。“我從未去過北境。”
云映:“那里有一望無際的草原,隨處可見的牛羊,有牧童的歌聲,有圍坐一團的歡笑,可戰亂毀了這一切,若不是亂世,何人從軍?若不是身后有家人、愛人,何人豁出性命戰斗?可這都是假的!不僅一家團聚是泡影,連這份‘守護’都是假的!他們死得,何其不幸!”云映咬牙切齒,眼里滿是隱忍的淚水。
百里的手撫上了云映的頭,此刻,她終于像個姑娘了,會讓人心疼了。“呃……”瘦弱的手緊緊地攬著百里的腰,頭用力地埋在了他的肩膀上,淚珠一滴滴滾到他的衣服上,染濕了一塊又一塊,百里有些……透不過氣。
“好像我娘親。”云映的聲音帶著軟糯的鼻音,聽得百里心下一沉,這……好吧。
百里的手笨拙地拍著云映的背,感受她在肩頭的啜泣。離開云映城后,云映再未像這樣痛快地哭過了,是百里,總是先籌劃好了一切,她只需跟在他身后,是百里,一次次陪著自己,出火場、越獄、探死士,是百里,此刻還在身邊。
云映:“百里,我會相信你。”
云映這么一說,百里倒有些震驚,甚至,還喜悅。
百里:“謝謝你。”
云映:“那你……”不要騙我好不好。
百里:“我永遠不會騙你。”
云映激動,抱得更緊:“謝謝你!”一時間笑與淚融在了一起。
百里身子一僵,她又想起她娘親啦?這丫頭太容易相信人了,難怪一直身在楊家麾下還一無所知,不過……這次不會了。
百里氣息漂浮:“云映……你且松一些,我要喘不過氣了。”
“啊?”云映猛地抬頭,一臉無辜地看著他,又無比內疚:“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這解藥……情緒波動也太大了吧。
云映眼睛突冒精光:“百里!我要喝酒!就你上次釀的!”
“好好好,你動作輕些,隨我來。”百里飛身下屋,云映緊隨其后,動作要輕,可不能被客仙發現了!
百里來到府中池塘邊,吩咐云映好生等著,接著上到了塘中景觀石上,按下石上一個凸角,一個石箱浮了起來,打開石箱,里頭裝了七八個小壇。
百里問:“要多少?”
云映大手一揮:“全要了!”
天要亮了,云映一邊講著北境一邊咕嚕咕嚕地喝著酒,眼看這最后一壇都要見底,她竟還沒有半絲醉意,這解藥,確實貨真價實。
云映再一次拍了一把百里的肩:“喝啊!”
百里推辭:“我不喝酒。”
云映可惜:“這么好的酒你竟然不喝!?”
百里頭疼,哪好了?你到這份上都沒醉,下次要改改配方了。
“我喝!”不知道客仙從哪騰地一下冒了出來,出現在云映、百里面前。
百里暗叫不好,糟了!
“沒了!?都沒了!?”客仙雙瞳睜地老圓,仔細檢查了每個酒壇,一滴都沒了,眼看著就要去搶云映手上的,云映將壇子一倒:“抱歉,剛剛喝完。”
客仙破口大罵:“逆徒!枉我教導你這么些年!”
百里無語,但心想還有事要問他,先穩住再說吧:“您的酒我當然留下來了,晚點再給你。”
客仙并不買賬:“我不信,你這個大騙子!你現在給我,你不給我,我就……”
這師叔,一把年紀了還像個孩子,很是不好對付,百里:“您就怎么了?”
“我就……”客仙一把抱住百里:“我就求你啦!”
云映心知自己喝光了百里的酒,這老人雖是可愛又著實纏得緊,這才幫百里解圍道:“我那有兩壇涂冉的酒,若是不棄,送給您?”
“涂冉?”客仙狐疑起來:“好酒?”
云映一笑:“上品中的上品,若不是酒好,為何在涂冉駐兵?”
客仙:“行,你何時取來?”
云映笑:“此時,我去去就回。”
百里拉住云映:“替你收拾東西的時候我怎么不記得你還有好酒?”
云映笑容陰森:“楊塵的,都到這份上了,拿他幾壇酒算便宜他了,我去去就回。”
云映騰地一下出去了,這樣的精神頭,怕是還要維系幾天,這楊府幾隊幾人巡邏、路線、換班時間云映都熟得很,百里并不擔心。
客仙樂滋滋地看著云映離開:“小姑娘!早去早回啊!”
見云映走遠了,百里開始談正事:“師叔,我還有一事問你。”
客仙還在望著云映的方向,回答的很是不走心:“何事?”
百里:“楊家為何會有無憂散?”
客仙臉色一變,捂住腦袋:“不行不行,老頭頭疼,不記得了不記得了。”
百里一把抓住客仙:“你每日醉酒避世也就罷了,可是楊家正在秘密組建死士軍隊,此事與梵境脫不了干系,只有你能幫我了。”
客仙放下雙手,終于嚴肅了起來:“我知道的并不多,你可還記得梵境中的空殿?”
百里:“記得。”
客仙:“能接觸到的無憂散的只有九大殿的殿主,還有無上師尊,自梵境創立以來,只有一個下落不明的殿主,便是那空殿的殿主,千雀,如果楊家有無憂散,那八九和千雀有關。”客仙將百里拉住自己的手一掌打開:“老頭等酒了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