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徒弟小姐從自己的重重心思中脫離出來。
“也沒什么。”小姑娘的圓臉上滿是困惑：“老師，我只是在想這個世界上的人們是否是同樣重要？”
“為什么這么想？”莫寧有些意外，沒想到女孩在糾結(jié)這個問題。
安妮睜著自己蔚藍(lán)色的眼睛，望向自己的老師：“怨靈小姐，我是說南希姐姐；她失去了自己的生命，然而似乎沒有人有絲毫的在意?！?/p>
“那個子爵不在意，明明是他親手剝奪了她的生命；子爵的騎士們不在意，明明他們應(yīng)當(dāng)保護弱??；子爵的妻子也不在意，她甚至不在意丈夫?qū)ψ约翰恢摇！?/p>
安妮皺起了自己眉頭，連臉上的幾粒小雀斑也好似哀愁起來。
“那些商鋪的老板，旅店的店主，他們本應(yīng)該和南希姐姐最為相近的，然而他們也···”
“對于這個世界，南希姐姐，她是無關(guān)緊要的嗎？”小姑娘吐了口氣，火紅色的頭發(fā)也是怏怏的垂著。
莫寧安靜的聽完了安妮的困惑，他輕輕地皺眉，似乎也感覺到問題的棘手。
“安妮，你學(xué)過貴族學(xué)和紋章學(xué)嗎？”
神裔問了個似乎不相關(guān)的問題。
“小時候?qū)W過的?！?/p>
“那你覺得爵位的高貴由什么來決定呢？”莫寧轉(zhuǎn)過頭來問道，聲音輕柔，卻被風(fēng)載著飄出了好遠(yuǎn)。
“首先是血緣，其次就是對封君的功績。擁有權(quán)力的大貴族能夠決定他的封臣們的爵位高低?！卑材菸⑽⑺妓?，很快答了出來。
“你說得對?！蹦獙幍哪抗鈷哌^廣闊的天地，聲音越發(fā)的縹緲起來。
“公侯伯子男，還有親王，甚至皇帝，都是高高在上的貴族，但那是人的爵位，有地域和時間的限制?！?/p>
“只有擁有真正美德的人，才是被這方天地所承認(rèn)的貴族！”
北風(fēng)呼號著，神裔望向自己的弟子，黑色眼眸里裝下了蕭瑟秋日的無邊寥廓。
“你問我，南希是否重要，或者說雷蒙德是否更重要?！蹦獙庉p輕笑著：“那我要問你，這個重要是在哪體現(xiàn)？”
“是在那些騎士的看法嗎？”
“是在那貴族夫人的看法嗎？”
莫寧的聲音越來越高。
“是在任何人的看法嗎？”
氣溫越發(fā)降低，莫寧的鬢發(fā)正在風(fēng)中搖擺。安妮面向北方，定定的望著自己的老師，她的眼中，自遠(yuǎn)方來其長不知幾何的狂風(fēng)都已經(jīng)化為他的灰發(fā)。
“不，安妮?！?/p>
神裔的聲音沉了下來，壓的烈風(fēng)噤聲。
“只要找到了我，人人都是自己的王！”
威風(fēng)之下，狂傲的冰風(fēng)亦惶惶然，此刻只得止息。
無邊的冷意從安德羅妮的臉上洶涌而過，讓她恍然間回過神來。
在這雙蔚藍(lán)湖面般的眼睛里，此間浩蕩天幕，竟已盡皆裹素。
鋼鐵歷三百九十年，十一月三十日，間地落下了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
臉頰上有涼意蜿蜒，安妮伸手抹過，卻發(fā)現(xiàn)是自己不自覺間流下的眼淚。
她的老師此刻再次回到往常的淡漠溫和：“安妮，你究竟是為什么要冒著生命的危險做獵魔人呢？”
夜翼曾經(jīng)問過一遍，安妮記得。
“當(dāng)然是為了幫助人們，讓他們能夠安寧的生活。”
回答恰如上次。
“幫助別人？”神裔輕笑搖頭：“你也知道，北邊的國家不斷的有軍事摩擦，無數(shù)人承受著無邊的痛苦，甚至遠(yuǎn)勝在間地與魔物比鄰的我們?！?/p>
“你可曾有一刻惦記過他們？”
安妮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
“仔細(xì)想想，你是為什么要幫助他們？”
“是為了成就自己的成就感？”
“是為了圓自己的夢想？”
“是為了享受他人的感激？”
“還是為了獲得揮灑力量的快感？”
莫寧的問話如同尖銳的箭頭，射入了安妮的心里，她只覺得腦海里一時紛亂復(fù)雜，居然理不清自己的想法。
“好好想想，安妮?！鄙褚嵝χD(zhuǎn)過頭去，伸手接起了一片飄落的雪花，純白的冰雪很快就被他的體溫融化。
“這決定了你會往哪走，以及你能走多遠(yuǎn)?！?/p>
壓抑許久的風(fēng)又吹了起來，青菜看著眼前飄落的雪花，顯得非常興奮，不斷的嘗試用自己的馬嘴去咬這些雪白輕盈的精靈。
小白看到青菜很興奮，于是也很興奮。
雖然是第一場雪，然而下的卻不小，不過片刻，本來主色枯黃的大地已經(jīng)被純白覆蓋。
舊的一年即將死去，新的生命正在這場盛大的葬禮下醞釀。
徒弟小姐深深的呼吸著，冰寒的空氣冷卻著她的心胸，讓她慢慢能夠清晰的思考。
良久，無人做聲，只有兩匹漫步的馬兒有節(jié)奏的踢踏不斷作響。
終于，安妮似有所得，小姑娘的雙手攥緊了手里的韁繩，轉(zhuǎn)頭向莫寧一字一句的說道。
“老師，我也說不好究竟是為了什么。我只是看到當(dāng)初烏鴉窩的大家伙們，他們有的被魔物奪走了生命，有的受到了終生的傷害。雖然不是我自己，但是我看到他們的痛楚就覺得自己心里也很難受?！?/p>
“也沒有什么別的，沒有什么更偉大的，我也確實沒有想過北方那些受苦的人們——可能是他們太遠(yuǎn)了吧。我只是覺得在烏鴉窩時，那時，大家伙們的痛苦也都能傳到的我的心里。”
安妮抽了抽小鼻子，眼睛里已經(jīng)溢滿了淚水。
“我的心告訴我，我愿意為他們做點什么，我必須要做點什么！”
“僅此而已，老師?！?/p>
徒弟小姐吐了口氣，強自忍住了眼淚，不讓它流下來。
寒冬冰封，然而安妮的眼淚不改滾燙。
“哈，安德羅妮，我的弟子?！毙」媚飿闼氐脑捳Z，卻好似讓神裔非常滿意，他笑著不斷點頭，看著安妮紅紅的眼睛。
“記著這一刻，記著你現(xiàn)在的那顆心！那將是你未來一切行為的背書，你每一次拔劍的動機。”
莫寧暢快的笑著，話語卻越發(fā)顯莊嚴(yán)肅穆。
“未來，不管我是否還在你身邊。你只要記得，凡欲有所為，就去問此心?！?/p>
“此心未改，還如今日，我便許你放手施為！”
說完，獵魔人大師再也忍不住，放聲大笑了起來。
清朗而壯闊的笑聲洞徹云霄，將無數(shù)枝蔓山石上的積雪都震的簌簌而下。
雪停了。
天空如洗，一片澄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