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德九年的這個冬天，比往年的要更冷一些。就說封平村口那條小河，別說往年這時候，就是臘月寒冬也頂多漂浮幾塊冰碴，可如今剛剛冬至，這小河竟已凝結成冰。

幾個也就六七歲的小子在冰上搶著一個爬犁劃，玩的好不歡實。

這時一個和他們年紀相仿的小孩拎著塊自制的小木板來到河邊，見那些孩子玩的開心，他也小心翼翼的把木板往冰河上一方，自己推一小會兒等木板劃起來了就趕忙坐了上前，跟著劃一段。

就這么推一會兒劃一會兒，雖然就他自個在玩，但也玩的很是開心。可這孩子的小木板卻吸引了不遠處那群孩子的注意力。

可能是玩膩了爬犁，孩子幫里面那個個頭最大的孩子指著小木板說道：“小谷，你哪來的木板，是不是從哪家偷來的，快給我瞧瞧。”

那小谷的孩子一聽邊玩邊沖著孩子幫喊道：“我沒有，這是我拿凳子改的，我家的。”

“哼，你家那么窮，你娘怎么舍得讓你改凳子，快拿來給我看看，好像挺有意思的。”那孩子王不甘心的說道，說完帶著一幫孩子就往小谷那邊趕。

小谷一看這六七個孩子就要把他圍住了，心里也有點慌，但這木板本來就是他的，他還是理直氣壯的說道：“我娘心疼我，怎么啦，明年開春我再求唐秀才弄個舊椅子就是了。”

那孩子王一臉不屑的說道：“哼，我記得上次你家那椅子就是唐家的，你娘怕不是跟唐秀才好上了吧。”

“你，你說什么，你敢再說一遍。”這小谷一聽這話里面就炸毛了，他從懂事起就和他娘相依為命，容不得別人說他娘半點壞話。

“呦呦呦，還不承認，我聽我俺爹說，你爹被調撥邊疆快五年了吧，到現在也沒回來，上次不還是唐秀才說的么，說派人過去也沒找到你爹，多半啊不是死了就是逃了。”

“你胡說！我爹是大英雄，李狗蛋你侮我爹娘我跟你拼了。”

“谷子我跟你說多少遍，我討厭別人叫我小名，大家動手給我揍他。”

谷子立馬就和幾個小孩扭打在一起，他個頭小還孤身一人，很快就挨了不少老拳，可這谷子管不得這么許多，他就緊緊抱著孩子王不放，用他的小拳頭使勁往對方身上招呼，直到自己徹底被打趴在地上。

“呦呦，這小板子也挺好玩的嘛，用它和爬犁比賽怎么樣，看哪邊劃的遠。走嘍，玩去嘍。”

孩子幫帶著爬犁和木板逐漸遠去，只留下小谷一人，還爬在冰河上始終爬不起來。

“可惡，可惡，我爸爸是大英雄，他才不是逃兵呢，他才不是呢！”谷子不甘心的嘶喊著，可這會兒孩子幫早已走遠，哪有人再搭理他。

“我說，這種時候，不應該先是哇的一下哭出來么。”

小谷正一個人獨自郁悶，沒提防冷不丁身邊突然有人說話，嚇的媽呀一聲就蹦了起來，他扭頭一看，見一個行商打扮的中年大叔，還留著一縷山羊胡子，正半蹲在一旁，饒有興致地看著自己。

“哼，為什么要哭。”谷子剛被人欺負完，這會正不開心，就沒有好氣的說道。

“不是吧，挨揍了還不哭，這孩子不會是打傻了吧。”這大叔點了點谷子的腦袋瓜說道。

“別碰我頭，萬一把我敲傻了咋辦。”谷子倔強的一扒拉這男子的手，雖然現在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但卻一臉的傲氣說道：“我爹是大英雄，以后我也得是大英雄，大英雄怎么能叫幾個小嘍啰欺負了，等我長高的，我再來收拾他們。”

那中年男子聽了一樂，又忍不住摸摸谷子小腦瓜。笑著說道：“傻小子，等你張高了，人家也長高了，你不還是打不過他們幾個。”

這點谷子倒真沒想到，他一心思很有道理，不由得有些泄氣說道：“這倒也是，那你說怎么辦啊。”

那中年男子一笑，手一縷胡須說道：“男子漢要成一番事業，要么從文，要么練武，不過那都是后話，眼下你還是多幫你娘分擔分擔家務，別總做調皮搗蛋的事情了。”

這男子說完這些就站起身來，他抬頭看看天色，又環顧看了看四周，問小谷道：“小兄弟，你們這是封平村是吧，村里可有住宿地方。”

“之前倒是有家店子的，不過前不久店家去城里開店去了，這邊空置了，只留一個侄子時不常照看下。先生你要住宿啊。”

小谷子往這男子身后望去，才發現這人身后還有一輛馬車，上面好像還馱著些貨物。小谷子眨眨眼，感覺眼前這人也不像什么壞人，就一拍胸脯說道：“先生要不就來我家住宿吧，我爹以前也養過匹馬，家里還留著個馬棚，到時候你可以睡原來那間草房里。”

“哦？是么，那可不錯。”

“嘿嘿，不過可不是白住的呦，你在這連人帶馬的，我想想，一晚四文錢，啊不對，要五文錢。”這谷子小眼睛直盯著男子，好像有些擔心男子不答應的樣子。

“呵呵，你還給你家做起買賣了。好說好說，五文就五文，我也趕了一天路了。”說罷，兩人趕著馬車一路就進了村子。

要說這村子還真不算小，許是因其是齊、丘兩州交匯處的緣故，不但村子住著四五十戶，而且還時不時有些過往商客打此路過。

是夜，谷子娘倆招待了這位行商。谷子家還真不算太小，一間臥室一間草房，院子里還有個馬棚，可以看出以前也算是殷實家庭，似乎是這家男人出去當兵的緣故，家里少了照顧，顯得有些破敗。

谷子娘一看也就三十來歲的模樣，一臉的風霜下卻掩蓋不住曾經的風華，只是她目中隱隱有一絲哀愁，這個人看起來頗有些憔悴。

既然在這住下了，這晚飯自然是谷子娘做的，行商端坐飯桌前，見盛上來的是幾顆青菜，一條腌制的魚干，還有一塊不大的饅頭，行商也沒客氣，拿起饅頭就吃了起來。

這婦道人家是不和男人同桌吃飯的，所以行商用餐，那谷子娘只坐遠處在縫制著什么，倒是谷子伸著小腦袋眼巴巴的瞅著那條魚干，不說話。

“怎么的，想吃啊，分你一口啊。”

還沒等那谷子答應，谷子娘顰眉微皺，連忙說道：“谷子懂事，別打擾客人用餐。”說罷一擺手連連向谷子招呼，“來娘這，娘給你講故事聽。”

這小谷子一聽娘要講故事，也不顧那條魚干，蹦蹦跳跳地奔母親過去，依偎在她身旁。

淡淡的燭光映在兩人身上，有種說不出的溫馨，竟讓這行商一時間看得有些癡了。

“小寒，來聽娘的話，別打擾你爹練武。”

“寒兒啊，你娘體弱，你要懂事些，以后咱父子倆一起保護你娘。”

“小寒啊，看娘給你生了個小妹妹，以后你就要做哥哥了，開不開心。”

眼前一幕恍惚仿佛昨日，那火光映射在行商眼里，晃著晃著，竟濕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