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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普通人的逐夢時代

第四十章、另一片天地

從一九九三年三月份到現在,楊夢文在伊陽縣第三養殖場已經整整工作了一年零六個月。雖然這只不過是他人生旅程中一個小小的驛站,但對于剛剛走出象牙塔步入社會的每一個人來說,卻是非常重要的一站。職場規則、人情冷暖,甚至勾心斗角……所有這些都深刻地影響著他的未來。

人,是需要不斷成長的。除了身體這一物理層面,重要的是心靈、思想和三觀的成長。楊夢文在這家養殖場得到了鍛煉,也可以說是淬煉。除了所見所聞和在自身發生的事外,更多的是他對客觀規律以及自我的準確認知,從而提高了反省目標和選擇最優化行動以及掌控自我的能力。這對于他未來的道路是不無裨益的。

在這里,他還經歷了情感的磨練、自我的約束和升華。他甚至在這里完成了性的啟蒙和對悸動的青春的克制,但他更多的卻是自我壓抑,這也深深地影響著他未來的情感世界。

對于所有這些,他感到由衷的高興和感恩,而更為高興的就是這突如其來的消息。他知道,自己工作馬上要調動了,那是一個更為陽光更為燦爛的山坡,一定會有鮮花,先甭管它是否會有風雨。

一大早,楊夢文和徐場長請了假,打算坐公共汽車去縣城。因接電話時是在場長辦公室,當時王局長那個電話是徐場長接的,因此他知道這件事,就沒讓楊夢文坐公共汽車,而是特意安排場里的面包車拉著他去縣城。

臨走時,就好像他馬上要調走了似的,徐場長親自下樓送,一同下樓的,還有辦公室的所有人。上車時,他看見人群里站在最后面的徐秀春,表情很平靜。還有曲曉紅,表情卻怪怪的。

面包車還沒開出場區,在大門里側干活的人們回過頭。楊夢文看見,苗金鳳拄著鐵鍬在向車窗張望。

他在心里暗暗地說,再見了,姑娘們!我,不是你們的菜,我只是一只小蝦,我的水不在這里。

面包車顛簸著出了場區,楊夢文看見,新栽的樹郁郁蔥蔥也生機勃勃,當路旁那些樹一排排地向后面“倒去”,他甚至還聽見幾聲呦呦鹿鳴。

他喉結動了動,感覺有些動情,在心底納喊:再見了,我的場,我的樹,我美麗的梅花鹿……

到了縣城時,剛好是機關上班時間。楊夢文先進了縣政府大院,打算到王宇這問問情況,同時打個招呼也是出于禮貌。

進了辦公室,王宇正在接電話,他示意楊夢文坐下。放下電話,王宇說:“這么早啊。你那個事兒沒問題了,昨天我和劉部長通了電話,他說你的文章還可以,這不是讓你今天來估計是想見見面吧。”

“哦。麻煩王哥了!”楊夢文不知說些什么,他很緊張。

王宇看了一下表,說:“那這樣,你現在就去吧,縣委就在對面,劉部長在三樓辦公,你直接找他就行。中午完事后上我家吃飯吧。”

“那好,王哥,我先去了,完事后我給你打電話。”楊夢文告別了王宇,出門就往對面縣委大院走。

懵懂中的楊夢文邊往樓里走邊四下看著,他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孤陋寡聞,是的,就是沒見過這么氣派的辦公樓,就是沒想到自己也能走進這里。

可能是見他有些可疑吧,他剛一進樓門就被門衛給攔住了。

“喂,你找誰?”

楊夢文定了定神,見攔住自己的是位老大爺,他就笑著說道:“您好,我去宣傳部!”

他一面說著一面打量著周圍。只見縣委一樓大廳窗明幾凈,水磨石地面光可照人,進出的人們互相打著招呼。上次來因為心里有事,沒顧得上細看。看著那些夾著公文包的人,他好生羨慕。也許,以后自己就和他們一樣要在這棟樓里上班了。

一聽說是去宣傳部,門衛老大爺就放行了。

楊夢文上了三樓卻沒有直接去部長室,而是到樓梯口門牌上寫著“秘書科”的辦公室敲了下門。一位女同志喊道:“進來!”

他輕輕地推開門,見里面有一位女同志正在擦桌子。

“同志,我找劉部長。”

“哦,你是楊夢文吧?劉部長正好剛來,我馬上領你去啊。”那位大姐說話很爽快。

楊夢文心里暗想:“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呢?”繼而他馬上意識到,這位大姐的聲音好熟啊,正是昨天給自己打電話的那位同志。

出了門,在走廊盡頭的房間門前,那位大姐站住了,輕輕敲了一下門,然后推開,站在門口說道:“劉部長,楊夢文到了。”

楊夢文就聽里面有人說:“讓他來吧。”

那位大姐示意他進去。楊夢文進門后,那位大姐把門輕輕地關上就離開了。

楊夢文站在門口,見劉部長正坐在桌子后抽煙。他忙道:“您好部長!”

劉部長站了起來,說道:“是小楊啊,快坐!”

他小心地坐下后,劉部長給他倒了一杯水,就回去坐在了桌子后面。

楊夢文的心里“嘭彭”直跳。坐定后,劉部長從桌上拿起幾頁紙,邊翻看著邊問:“小楊你是啥學校畢業的?文筆還不錯。”

“哦,我是農校畢業的,那時因為家里窮,所以就沒考大學……”楊夢文實話實說。

“哦,縣里呀新成立個報社,隸屬于宣傳部,先把你借過來,工作關系以后再慢慢解決。”劉部長把那幾頁紙放下,抬頭對楊夢文說。

“謝謝部長,我會好好干的……”他還沒說完,發現劉部長拿起水懷要喝水,他見杯里的水好像不多了,就起身拿起旁邊茶幾上的暖瓶,往那杯子里加滿了水。

“這樣吧小楊,一會兒你就去報社報到,我已經和他們打過招呼了。”劉部長放下杯子。

楊夢文原以為今天來就相當于面試什么的,領導不過是想見見面,卻沒想到今天就讓自己報到。盡管暫時還是借用,但畢竟這是一個機會,一個離自己夢想更近些的機會。

他站起身說:“今天就報到啊,場子那邊我還沒打招呼……”

“哦,這個事我讓秘書科一會兒和農業局說一下就行,你先去吧。”劉部長說完就低頭忙著什么。

從劉部長的辦公室出來,楊夢文到了秘書科,見那位大姐正好在,就問:“大姐!劉部長讓我去報社報到,可是我不知道報社在哪。”

“哦,小楊啊,我告訴你,就在前面的縣賓館五樓。你下樓后從后門走,能直接到賓館……對了,你以后就叫我王姐吧,以后咱們就是同事了。”王姐熱心地為楊夢文指著路。

從三樓下來,楊夢文看見一樓大廳果然有個后門。他從那個門走了出去,發現有一條路直通賓館。一路上,楊夢文的心還是狂跳不止,他高興,高興的是自己終于進了縣城;他也擔心,擔心的是自己能不能融入新的環境。同時,他也在想,報社里都是些什么樣的人呢?好不好相處?尤其自己是屬于那種空降部隊的,一切都讓時間來證明吧。想想剛才穿過的那道門,楊夢文覺得真是天意,那本是縣委大樓的后門,而自己剛剛從那扇門走過去報社報到,這屬不屬于“后門”呢?楊夢文想,劉部長是看過自己的文章才決定的,自己應該算是憑能力進報社的,而劉部長卻是自己生命中的貴人,一輩子都不能忘記的人。

正胡思亂想著,不知不覺就進了賓館的門。他來到前臺,問過前臺服務員報社的樓層后,就急匆匆地上了樓。

到了五樓,他四處找報社的牌子,卻什么也沒發現,只有幾個房間的門敞開著,里面有人在電腦前忙著什么。

楊夢文想,難道這就是報社?從這一刻開始,迎接自己的將會是怎樣的一片新的天地呢?

他在一個開著的門前站定,敲了敲門。里面的人都回過了頭看著他,有人喊:“進來!”

進了門,他直接自報家門:“大家好!我叫楊夢文,是來報到的。”

一位年長的同志站起來說:“啊,是楊夢文哪!快坐快坐!一會兒我給你找領導去。”

旁邊一位女同志站起來說:“趙老師我去吧,咱們領導好像在呢。”說完,就出去了。

“來,哥們兒,抽根煙!”一位大個子同志站起來邊遞煙邊說,“我就喜歡戴眼鏡的,一看就有學問!”

楊夢文沒有推脫,接過煙就點。對于即將成為同事的人來說,過多的客套總會顯得有些假。楊夢文是實在人,實在人就要做實在事,那些虛頭巴腦的事他是做不來的。

剛吸了幾口煙,就見剛才出去的那位女同志回來了,走在她前面的,是位中年人。楊夢文猜想,這位大概就是報社的總編了。果然,那人進屋后說:“是楊夢文哪!我叫李大林……”還沒等他說完,剛才那位女同志搶話道:“這是李總編!”

楊夢文“哦”了一聲后,突然發現自己手里還拿著煙,就趕忙找地方準備掐死。李總編看了一眼那女同志,對楊夢文說:“你抽你的,沒事,沒那么多講究。向大家介紹一下啊,這是楊夢文,從今天開始就是咱報社的一員了,小楊家不在本地,以后大家多多關照啊!”

聽李總編這么說,楊夢文就拿著煙立在那,也不抽。

李總編對剛才給楊夢文煙的那位同志說道:“誰的煙?曉輝是不是你的?來給我整一根。”

“你最好抽著,要不然當領導面我們也不敢抽啊?你看把楊夢文嚇的!哈哈哈!”原來是叫曉輝,不知姓什么。聽他這么說話,楊夢文覺得此人絕非一般人。調侃中帶著刺,嘻笑中就緩解了尷尬。

點著了一根煙,李總編站那不說話,想了一會兒自語道:“坐哪兒呢……這樣吧楊夢文,你今天先報個到,明天再來正式上班吧,下午我把辦公桌椅啥的也好安排一下……那就先這樣,你們先聊著。”說完,他轉身而去。

楊夢文下意識地往前挪了兩步,把李總編送到門口。

這邊,那位叫“曉輝”的卻說道:“不用送,送啥送!以后長著呢!來,哥們,認識一下,我叫劉曉輝!”

楊夢文把煙交到左手,伸出右手和劉曉輝握了握,目視著對方說道:“我從鄉下剛進城,好多事還得大家關照啊!”

“說哪兒去了,啥關照不關照的……來,我給你介紹介紹大伙。這是守禮大哥,趙守禮,編輯部主任,我們的小說家……”

趙守禮笑著把手伸過來,嘴里說:“趙守禮,趙樹理是我哥,呵呵呵……”聽他這么一說,大家都笑了起來。

楊夢文忙答道:“趙老師好!”

劉曉輝又接著介紹:“……這是常山大哥……”

“張常山,擅長侃大山,哪天沒事咱們一起侃侃……”張常山也站起來和楊夢文握了一下手。

“這是……”還沒等劉曉輝介紹呢,剛才出去找李總編的那位女同志就接著說道:“我叫張丹萍,沒啥心眼子,說話也比較直,楊哥以后多多幫助啊!”

果真是個心直口快的女孩子。楊夢文想,好在是女孩子,如果換了男的這樣心直口快恐怕就吃不開了。

劉曉輝又四處看了一圈后,對張丹萍說道:“丹萍啊,你去那屋看誰在,都叫過來!”

等張丹萍出去,劉曉輝對楊夢文說:“那屋還有幾個人。”

楊夢文“哦”了一聲。不一會兒,張丹萍從外面進來了,后面跟進來兩個人。

還沒等劉曉輝介紹呢,走在前面的那人四處看了看,卻并不看楊夢文,然后神秘兮兮地說道:“唉,聽說來新人了?我聽說好像是部長介紹來的……”

而后面那位高個同志卻直接走向楊夢文,然后伸出手:“我叫吳子陽,專門負責跑印刷和發行的。”

楊夢文和吳子陽握了一下手,卻聽劉曉輝在那說:“我說你啥眼神呀?這人都在這兒呢,你還整什么神秘兮兮的!”

剛才說話那人這才把目光落到楊夢文身上,用手推了推眼鏡后,伸出手說道:“你叫楊夢文是吧,我叫王永軍。不好意思啊!”

楊夢文說:“沒啥!”就和他握了握手,可就握了一下,王永軍就抽回了手,然后又把目光轉向趙守禮,小聲說道:“守禮大哥,你說我都校對好幾遍了咋還有錯的呢?”

楊夢文尷尬了一下,就那么一下然后就馬上恢復了表情。他抽了一口手中的煙后,就找地方把煙掐了。

“丹萍?尹志強他們幾個呢?”劉曉輝看了一眼王永軍,然后對張丹萍說道。

“瞧你這記性!尹總編不是帶著張成杰和宋旭去市里了嘛?還有那誰,許婷和李總編去銀行了。”張萍笑著說道。

“哦,看我這記性。對了,楊夢文,咱們報社還有幾個人,尹志強,咱報社的副主編;張成杰和宋旭,都是記者部的。宋旭也是新來的,昨天報的到。還有個小許,許婷,是出納員。”劉曉輝又拿出一根煙來,一邊遞給楊夢文,一邊說道。

經過剛才這一陣子,楊夢文初步清楚了,報社一共有十一個人,加上自己,就是十二個了。

接過劉曉輝遞過來的煙,楊夢文坐那默不作聲地抽著。這時,劉曉輝突然說道:“唉我說楊夢文,你剛從鄉下來住哪兒呀?”

聽他這么一問,楊夢文才意識到,自己忽略了一個重要的問題,那就是自己今后的住處。他拿煙的手停在半空,半天沒言語。

劉曉輝站起身。楊夢文見他走的方向是沖著電話去的。邊走劉曉輝邊嘀咕:“早就知道來也不給安排個住的地方……”

楊夢文不知他說的是誰,看著劉曉輝的背影,楊夢文覺得,這哥們值得一交。

而劉曉輝還沒等拿起電話呢,電話卻響了。

“喂你好!請問找哪位?”劉曉輝說話像做事一樣,干凈利落。

聽了一會電話,劉曉輝回頭對楊夢文說:“楊夢文,是找你的,部里秘書科王姐。”

楊夢文很是詫異,自己剛來報社,椅子還沒坐熱呢怎么竟會有人找?他忙站起來走上前接過電話。里面的聲音很熟悉,是宣傳部那位王姐。王姐告訴他,按照劉部長的指示,她已經在縣委后院的單身宿舍為他找了個住的地方,讓楊夢文一會兒到部里和她一起去看看。

放下電話,楊夢文看了一眼劉曉輝,微笑著說:“我住縣委后院的宿舍,是部里幫著安排的。”

劉曉輝聽完,說了一句“我說的呢”。楊夢文也不知道他這話是什么意思。

向大家說明情況后,楊夢文就急急忙忙地下樓往縣委大院走。想想劉部長,楊夢文覺得,他真是個大好人,既為自己安排了工作,又幫自己找住的地方。受人之恩該何以為報呢?那就只有從現在開始,好好干,干出個樣!

胡二丙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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