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夢文醒來時已經是十個小時之后了，當他睜開模糊的雙眼，看見眼前有好多人，有大哥楊新文、三哥楊家文，還有三嫂和五嫂。

見他醒了，楊新文問道：“老弟，你感覺怎么樣？哪里疼？”

他剛想要說話，卻一陣劇痛襲來，就覺得整張臉上似有無數個螞蟻在爬般難受，他掃了一眼，發現頭上似纏著紗布，他試著張了張嘴，卻覺得鼻子也痛，張了張嘴竟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五嫂說：“別讓老弟說話了，他傷成這樣，估計老疼了。”

楊夢文又試著往四下看了看，這才明白，自己竟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他眨了眨眼睛，滿臉疑惑。

這時，有護士在外面喊：“二床家屬來一下，簽一下手術單！得馬上進行手術！”

護士的話他聽得真切，他努力地回想著昨晚發生的一切，只依稀記得自己騎著摩托車往家走，然后看見有人半路攔車，接下來發生了什么竟全不記得了。

楊新文跟著護士出去了，楊家文這才說：“老六啊，你喝酒咋還騎摩托車呢？”

他三嫂在一旁小聲說：“你別數落了，事情都已經發生了，說那些沒用的干啥？”

楊夢文強忍著疼痛，從牙縫里擠出句話來：“……攔我的人……”

楊家文說：“那幫小子也喝酒了，其中有一個人是咱場的，另外幾個是他同學，聚會喝不了少酒，攔車的那個聽說是縣公安局的，剛上班，不過，我帶他們都到鎮里派出所做了筆錄。他攔他的唄，你也不能自己往溝里開呀！”

他五嫂搶過話來說：“三哥，你這么說可不對，要是給人家撞壞了可咋辦？雖說他攔車不對，但咱們畢竟是喝完酒騎的摩托，也沒理呀！”

正在這時，就聽外面有人大著聲說：“二床！家屬推著他去做檢查，檢查完就做手術！”

楊家文答應著過來推這張帶輪子的病床，床一晃動，楊夢文就覺得腦袋都要炸開了，疼痛難忍。恍惚間，他突然感到，自己肯定是摔到了腦袋，要不然也不會臉也疼鼻子也疼，頭更是疼得歷害。或許自己還毀了容，還真是禍不單行，自己剛剛經歷了一個同事的背叛與陷害，如今卻又經歷生死的考驗，難道上天就這樣對我嗎？

楊夢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承受住各種檢查的，他就像個木偶一樣任人擺布著，在疼痛的同時，他突然感到，或許昨晚自己真的是死了一回，想想也沒那么可怕嘛，不就是睡了一覺嗎？

翻檢情懷似蠶蛻，回望往昔若光馳。他一一檢點著過往，這么多年來經歷的一切，有苦難，也有歡樂，但更多的卻是坎坷。雖吃了不少苦，但回過頭來一看，卻也很充實。他想，如果這次大難不死，自己應該重新活一回，要換一種活法，可是，換種什么樣的活法呢？

手術定在了下午，原因是，護士說手術是在頭部，有一定的風險性，簽字必須得是病人的配偶，但雖說昨晚就有人給水晶打了電話，她即使是趕早班車趕到省城也得中午，因此，醫生就把楊夢文的手術定在了下午，說是等家屬來了簽完字再做手術也不遲。

楊夢文一聽說水晶要來就著急了，他急的倒不是別的，而是自己的兒子誰來照看？岳父母肯定是指望不上的，他也不放心。

楊新文告訴他，已經把母親送到他家去了，是母親堅持要去的，說是照看孩子，讓水晶分出身來到省城醫院照看他。

一聽說母親要去照片自己的兒子，楊夢文鼻子一酸，想落淚卻一陣劇痛襲來，他勉強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但臉上肌肉的抖動還是引來了一陣陣痛疼，而淚水則順著臉頰淌了下來。

水晶還沒到呢，楊家老五楊代文卻先到了，也不知是誰給他打的電話，他竟從南方坐飛機直接趕到了省城。

一進病房，楊代文就像是誰也沒看見一樣，直接奔到了病床前，盯著楊夢文看了半天，然后狠狠地甩出句話來：“到底是他媽誰把我老弟弄成這樣的？”說著，他又回頭看了看眾人。

他媳婦小聲說了一句：“你咋回來這么快呢？我打過多少次電話你都不回來，還是老弟……”

楊代文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楊新文：“大哥，聽說是有人半道攔車？那不就是打劫嘛！那小子是哪兒的？還沒人了呢？”

不知是誰說了一句：“已經報案了。”

“報啥案報案？得先揍他一頓再說！”

楊夢文揚了揚手，制止著五哥，他這時才看清，五哥楊代文和以前好像大不一樣了，一身西裝，發型也很帥氣，身體似乎也更加結實了，眉宇間也成熟也許多，只是他這脾氣似乎永遠也改不了。

他忍著疼，輕聲說：“五……五哥，你……怎么樣？”

“我呀，你就先別管我了，咋搞的呀這是？”正說著呢，突然響起了一陣電話鈴聲。

楊代文不知從哪掏出個半塊磚頭模樣的大哥大來，看了看上面，突然神情緊張起來，又掃了一眼他媳婦，拉著楊家文就往外走，邊走邊小聲說：“三哥，你幫我接一下，就說我出遠門了，大哥大忘拿了。”

“你怎么咋不接呢？”楊家文愣模愣眼地看了看他，接過大哥大，也不知按了哪個鍵子，就聽里面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楊代文，你上哪兒去了你？都打多少遍電話了？咋才開機呢？”

雖然他們已經出了病房，但可能是慌知中楊家文按到了免提鍵，電話里的聲音很大，屋里的人幾乎都聽見了。

楊家文看了一眼咧著嘴的楊代文，沖大哥大說道：“我不是楊代文，他出遠門了，就這樣啊！”說完，他把電話掛了，然后遞給楊代文說，“老五，你這是搞什么鬼？這女的是誰？”

“你就別管了。”楊代文接過大哥大看了看，順手關了機，然后又進了病房。

楊夢文聽得清楚，他不由得看了看五嫂，心說，五哥不是那樣的人，他應該不會在女人的事情上犯錯誤，想到自己這次的經歷，他更加堅信自己的判斷，以自己對五哥的了解，打打架或許可以，但要是讓他在女人身上犯錯誤，似乎根本不會發生那樣的事情。可是，五嫂會這么認為嗎？但令他沒想到的是，五嫂就像沒聽見一樣，表情一點都沒有變化，這讓他不得不佩服起來。

中午時分，水晶趕到了醫院，和她一起走進病房的，還有水瑩和楊夢文的二哥楊國文。

一進病房，水晶先是看了一下楊夢文的傷勢，然后就招呼著哥嫂們坐，又把自己拿來的水果分給大家，接著就張羅著到外面吃飯，說大家一定都餓了。

楊新文說：“水晶啊，大家吃飯的事你就別操心了，我們自己解決，你還是好好照顧夢文吧，另外，得先去一下護士站把手術單的字簽了。”

水晶答應著出去簽字了，水瑩找出毛巾洗了洗，坐在床邊給楊夢文擦手，本來她是想擦臉的，但往臉上一看她就下不去手了，原因是楊夢文的臉上全是紗布，只露出眼睛、鼻孔和嘴，擦無可擦。擦著手，水瑩嘆了口氣道：“我妹夫長得多好啊，這下可完了。”

這時，有位醫生拿著X光片子過來了，大家圍了上去，就聽醫生說：“還好，顱內沒有積血，要不然可就麻煩了。從片子上可以看出，患者面部骨折、鼻骨骨折，得做面部隆起手術。”

“不用開顱了？真是太好了！”大家都欣喜異常，這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楊夢文聽見了醫生說的話，可他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雖說顱內沒有積血，不用做大手術了，但看樣子自己毀容是定了。毀就毀吧，反正自己也沒有潘安之貌，丑一點更好，以后就再不會因為女人而惹出禍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