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班后，楊夢文一到單位就聽說了這個令人震驚的消息。早上八點半，縣委組織部召開全體干部會議，公布了許部長調離的消息，并且新來的部長和全體干部見了面。楊夢文一看，新來的部長他認識，是原來婦聯的主席，女的，叫鄭云霞。

干部見面會后，接著繼續召開機構改革會議，按照縣委常委會的決定，對機構進行大幅度調整，部分科室進行合并，減少科級職數設置。好在機構調整方案公布后，原來的基層組織科仍然保留著，這讓楊夢文稍稍得到些安慰。但另一個消息卻讓他更為震驚：宋旭提拔為副部長，主管基層組織科。

他始終也沒搞明白，宋旭這小子為什么提拔得這么快？簡直像坐火箭一樣，平時也沒看他做出什么工作成績呀！

但這些并不是他關心的事情，誰提拔誰好，他關心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自己的去留。因為，按照縣委的機構調整方案，對機關所有的借用人員進行梳理清退，他這個借用人員當然也在其中。可令他奇怪的是，直到會議開完他也沒聽說如何對借用人員進行分流安置。

心里有疑問，就自然無法安心工作，因此，會議一結束他就去找了鄭部長，他的想法是，既然要死，那就死得痛快點，這么溫水煮青蛙實在受不了。分流就分流，大不了回原單位，還怕了那個趙立軍給自己穿小鞋不成？弄急眼揍他丫的。

可他一進鄭部長辦公室，鄭云霞就說：“你是楊夢文吧？我早知道你，是不是想問你的事？我剛來，還沒時間研究你們這批借用人員，我聽說咱部里像你這樣的借用干部有好幾個對吧？還沒研究呢，你先安心工作，要相信組織，會給你們一個說法的。”

楊夢文沒想到自己一句話還沒等說呢，她竟然都替自己說了，那還能說啥？啥也說不出來，按照她的說法，只能等。就像是放在案板上待宰的活魚一樣，等待屬于它的猜都猜得出來的命運。

再有一周多就要過年了，楊夢文整天擔心著自己的去留問題，吃不好睡不好，他和水晶一商量，不能這么傻等了，要實在不行就去鄭部長家串個門。水晶提議，去趙放家，畢竟曾經在他手下干過好幾年，怎么說也有一定的感情基礎，送點東西啥的也能收，這位新來的鄭領導能收一個并不太熟悉的下屬的東西？

楊夢文一聽她提趙放就氣不打一處來，心說，求誰都不會去求他。因為他前些日子聽說，報社解體后，印刷廠讓他給賣了，具體賣了多少錢沒人知道，但那筆錢根本沒上帳，不知哪里去了。這件事知情者都清楚得很，可誰敢管這樣的事？他現在可是執掌干部升遷大權呢。對于這樣的腐敗分子，楊夢文恨之入骨，還能去求他？門都沒有。

那就去看望一下鄭部長，畢竟要過年了，就當是提前拜個年，也算說得過去，上下級之間，走動一下關系也沒什么不好。

但楊夢文這是病急亂投醫，或許這是他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可是當時，他只能這么做。

這天晚上，他和水晶兩個人拿著幾樣禮品敲開了鄭云霞家的門，一看來人是楊夢文，鄭云霞先是一驚，接著就熱情地把他們讓進屋里，又是端水果又是倒茶。在沙發落座后，聊了一些無關的活題。楊夢文發現，水晶這個老師還真不是白當的，和鄭云霞聊完孩子聊教育，最后竟然還聊起了減肥大業！把鄭云霞聊得哈哈大笑。但最后，她問了一句：“對了，小楊你們來是為了工作的事兒吧？”

楊夢文剛想說是，可話到嘴邊卻覺得不宜直說，就笑著說：“不是，這不快要過年了嘛，因為我要回老家過年，尋思著提前給部長您拜個早年……”

鄭云霞這才往茶幾邊上放著的那幾樣東西上看了看，說道：“來就來唄，還拿東西干嘛？小楊你可不能這樣啊，你來看看大姐，大姐很高興，但這東西絕對不能收！”

楊夢文一聽就有點著急，不收東西豈不是白來了？他堅持著說也沒買什么太貴重的東西，只是做下屬的一點心意。但鄭云霞卻把臉板了起來，說什么也不收。

楊夢文和水晶只好把東西又拎了回來，臨出門的一剎那，楊夢文突然覺得，自己今天的舉動實在是好笑，在這樣的縣城里是講圈子的，圈子里的人才會收你的東西呢，不是她這個圈子里人怎么會輕易收你東西呢？

回來的路上，水晶說是不是東西買少了？或者不是貴重的東西？

楊夢文看了看手里的幾樣禮品，說了句：“咱直接去你家吧，把東西拿去，要不然可惜了。”

水晶一聽就急了：“那可不行！這么貴的東西……這馬上過年了，要不然你給別的領導送去吧！”

楊夢文苦笑了一下，望了望漆黑的天空，說：“無人可送，也不想送，今后再不做這樣的事！愛咋咋地！”

“夢文，你這種心態在機關可干不了！你要多學學曾國藩，不要執拗地做清官，要做大事才對！不和領導搞好關系你就實現不了自己的理想和抱負……”

“我現在還不是官呢，談不是清不清，只是不想低三下四地去求人！行了，東西就給爸媽送去，就這么定了！”

水晶只好同意了，跟著楊夢文回了家，把東西放下后，抱著樂樂就往家走。

他們前腳剛走，水晶她嫂子就提著那幾樣東西看來看去自語：“這幾樣東西好貴呀。”繼而又喊了一句，“爸呀，快過年了，我得去校長家看看，當初我調回縣城人家沒少幫忙，但該拿點什么東西還沒想好。”

水晶爸瞄了那些東西，輕描淡寫地說：“小楊他們拿來的東西你看看有沒有合適的？”

她頓時高興起來，連說這幾樣都合適，說完就把東西都拿她屋去了。

水晶媽在一旁嘀咕一句：“死老頭子，有這么辦事兒的？”

水晶爸冷著臉說：“過年時小楊和水晶回來不許瞎說啊！”

水晶媽瞪了他一眼，一伸手：“給點錢！都快過年了，沒看樂樂那孩子衣服都小了嗎？也不說給孩子買件新衣服！”

水晶爸也不吭聲，起身拿出二百塊錢來。

接過錢，水晶媽又叨咕一句：“就給這么點，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