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四年的春節(jié)似乎比以往都要早一些，沒出元月便到了春節(jié)，而且這年的春節(jié)還恰逢大寒節(jié)氣，因此，天氣特別冷。

有了車，楊夢文回家自然方便了許多，公司剛一放假，他就張羅著回家過年，還買了大包小包的很多東西。

水晶堅持先回她家，然后在那邊再回楊夢文家。很多年輕的小夫妻因為過年先回誰家而鬧得不可開交，有的甚至還因此鬧離婚，但楊夢文覺得先回誰家還不是一樣？就同意了?？伤Ы拥剿闼摰碾娫?，說是要跟他們車一起回去，說徐坤倒騰生意賠了，現(xiàn)在別說是車了，連過年的錢都沒有。

水晶只好同意了，說擠一擠，要是沒有多少東西的話能坐下。水瑩說就他們一家三口，沒拿啥東西。

出發(fā)時，水瑩又來了電話，讓楊夢文去她家接。路上，樂樂卻噘著嘴說，大姨家的小弟到時候別再弄壞咱家車呀，說上次弄臟咱家墻時就很生氣，以后他要再那樣就消他。

水晶說，你們是兄弟，要團結才行，你弟弟現(xiàn)在還小，等長大了就懂事了。

樂樂卻說，他才比我小一歲呀。

接上水瑩一家，一上車水瑩的兒子就說擠，因為有了媽媽的話，樂樂沒有說話?？伤搮s數(shù)落她兒子說，嫌擠你就別去，要飯吃還嫌餿！

一路上這孩子都在生氣，到地方時，楊夢文說要停車，怕停完車下不來人，讓大家先下車，水瑩和孩子是最后下的車，可一下車她兒子就狠狠地把車門子關上了，只聽“啪”的一聲，楊夢文心疼極了，這可是新車呀！

水晶說：“姐，你讓孩子輕點關車門，這么用力會把門關壞的?！?/p>

水瑩不以為然地說：“一個孩子能有多大勁？說道這么多呢，以后不坐你家車了?！?/p>

下車拿東西時，楊夢文小聲對水晶說：“你說那些干啥，這不是費力不討好嘛?！?/p>

“姐現(xiàn)在咋變這樣了呢？”望著在前面進了小區(qū)的水瑩，水晶直搖頭。

楊夢文拎著東西邊走邊說：“不是她咋變這樣了，而是你的日子過得太好了。”

“一天天累死累活，又沒偷沒搶的，過好日子礙著誰事了？”說著，看了看幫著拎東西的徐坤，水晶又說，“姐他們咋不拿東西呢？這畢竟是過年哪！尤其是姐夫，上岳父母家連東西都不拿？”

楊夢文笑了笑，往前一努嘴：“你看看，手里不是拿著呢嘛！”

“那是咱拿的東西！”

“誰拿還不是一樣？反正都是給爸媽吃的?！?/p>

吃晚飯時，孩子們都坐在桌前等著給壓歲錢，楊夢文看見，岳母拿出四百塊錢來，二百給了自己的孫子，二百給了水瑩的孩子，卻唯獨沒有給樂樂。

楊夢文沒吭聲，水晶沒說話，甚至樂樂也沒說什么，倒是水瑩的兒子說話了。

“姥姥，咋不給樂樂哥壓歲錢呢？”

“他們家不缺錢！不用給！”

岳母一句話把楊夢文差點沒噎死，他看了看水晶，心說，怎么樣，是你的日子過得太好了吧？

吃完了飯，有人張羅著打麻將，楊夢文坐那兒玩了幾把，岳父從桌上拿了二十塊錢遞給樂樂，說是給他的壓歲錢。樂樂看都沒看就連說不要，并央求爸爸說要去奶奶家。

楊夢文實在玩不下去了，把牌交給了水晶，水晶一上來就連嬴了好幾把，可大家誰都不給錢，尤其是她哥嫂。水晶這時實在忍不住了，把牌一推就站了起來，找衣服穿上，對楊夢文說：“走，咱們現(xiàn)在就走?！?/p>

她媽說現(xiàn)在都后半夜了，要走也得明天早上啊。

可水晶堅持要走，樂樂也堅持要走。

臨出門時，水晶帶著怒火說了一句：“哪有你們這樣的??？太過份了！”

楊夢文知道，她是覺得自己沒面子了。

大年夜的高速公路上一輛車都沒有，但風雪很大，加上沒有路燈，前面看不清路，楊夢文只好把車開得很慢。

看看樂樂在后排座上睡著了，楊夢文這才對水晶說，過年就是這樣，誰家過年玩牌打麻將都會吵架的，這才是生活，有些事別太往心里去，有父母在，過年還有點意思，將來有一天要是父母不在了，恐怕過年都沒有地方去。

楊夢文他們回到老家時已經是凌晨四點多了，天還沒亮。

楊母一聽車響就亮了燈，披上棉衣迎出來一看是楊夢文一家來了，一邊讓孫子趕緊進屋一邊說：“咋貪黑來呢，路上多危險！”

楊代文也被驚醒了，抱著個不用的破棉被過來說要把車蓋上，免得凍壞了，還張羅著讓媳婦熱點飯菜，說老弟他們肯定餓了。

給車蓋完棉被，楊代文進屋就雙手捧著樂樂的小臉說：“樂樂，冷不冷？等明天早上五大爺給你壓歲錢啊！到時候自己買好吃的，不要給爸爸媽媽，給他們你就要不回來了！”

樂樂看了一眼他媽，小聲說：“五大你別提壓歲錢了。”

第二天，哥幾個都回來了，大包小包的東西沒少拿，而且，老四楊時文也回了家，楊夢文一問才知道，在外地承包土地種水稻又沒掙到錢，還搭進去不少。

吃飯時，楊夢文說，國家剛剛召開會議，提出把解決三農問題作為工作的重中之重，還特意發(fā)了文件，并且，將要取消農業(yè)稅了，今后農民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過了，讓楊時文回家來吧，不要在外面折騰了?？蓷顣r文卻死活不同意，說不干出個樣來絕不回來。

老五楊代文喝了一口酒說：“我今后就在家種地，哪也不去了！”

老大楊新文一瞪眼睛，說你今后要是少喝點酒就比啥都強，整天喝得醉醺醺的，母親還跟著操心。

說著說著兩個人就要吵起來了。

楊夢文看了看水晶，覺得這個年真是過得不如意，為什么都要吵架呢？

老二楊國文只顧悶頭喝酒不說話，這個年是他自己回來的，媳婦和孩子都沒回來，看上去心情很不好的樣子。

楊母嘆了口氣，說：“過去光景不好時家里從不吵架，現(xiàn)在一天天生活好了，你們卻見面就吵，也不知吵個啥勁！上次老六要不是跟他大哥吵架也不至于傷成那樣?！?/p>

聽母親提起上次的事，楊夢文舉杯敬了大哥楊新文一杯酒，啥話也沒說就把酒干了。

老三楊家文卻還在問楊夢文上次和他說的事情，楊夢文說現(xiàn)在銀行好像給貸款讓搞下崗再就業(yè)，你可以按照下崗再就業(yè)的方式去貸款，但搞運輸不是小事，大車小輛的管理是大事。

吃完了飯，幾位大伯父都給樂樂壓歲錢，奶奶也給了一份，樂樂懷里抱著一堆紅包樂得合不攏嘴。

兩天后，臨要回家時，楊母悄悄塞給楊夢文一疊錢，說別看表面風光，但知道他日子緊巴。都說知子莫若母，楊夢文覺得心里有些酸楚。

回來的路上，他悶頭開車不說話，這個年過得他心情非常郁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