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曉新在秦澤懷中掙扎哭喊,
程奶奶的悲痛情緒再也無法抑制,
淚水溢出眼角,有些渾濁,有些無助,沿著皺紋的溝壑曲折淌下,軌跡不受己控,如老人此刻一般無可奈何。
秦澤將視線移向前方,這種情況下他不知該如何安慰。
“我知道她去世了。”
他嘆了口氣,語氣夾雜著些許沉重,“但這也不是你放縱作踐自己的借口,你現在這個樣子只會讓她放心不下。”
“嗚嗚……我不用你管,我本來就是這個樣子……她知道的……”
程曉新泣不成聲,掙扎了一會后,醉酒與哭喊所帶來的沉重和疲憊逐漸讓她無力在反抗,最終癱倒在秦澤懷中任由他抱著走。
程奶奶顫顫巍巍地緊緊跟在程曉新身旁,剛才的埋怨和失望都轉化成心疼和憐愛。
她想伸手擦拭掉孫女臉龐上的淚水,但滿是褶皺的手掌卻如光影般無聲無息的穿過,舐犢之情已經成為了一種奢望。
秦澤早已知道她是一股執念,而不再是前陣子在公交車上那個有血有肉的慈祥老人。
剛才走到她身邊交談的時候,她身上的香火氣味已經變得有些刺鼻。
那句“我老了,攔不住他們。”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年老。
老了,實際上是她對自己去世的無奈解釋。
秦澤抱著程曉新剛走出酒吧大門,就聽到不遠處傳來斯文男焦急的指揮聲。
“慢點放你這破車!我后備箱里有拍攝工具,碰壞了你賠不起!”
原來斯文男剛才是出門等代駕,這會兒正指揮代駕小哥把折疊騎行車放入一輛SUV的后備箱中。
拍攝工具?
秦澤扭頭看了過去,剛巧迎上斯文男轉身而來的目光。
“哎!你干嘛呢!把她放那不用你管,我自己來!”
斯文男見秦澤抱著程曉新走出來,立刻小跑上前語氣十分不滿。
于此同時,
放完水的壯男也噔噔噔快步追出門口,這個國字臉的大塊頭往秦澤身邊一杵,讓身高180的秦澤看起來顯得有些弱小。
“占便宜呢?讓你碰她了嗎?”壯男瞪眼怒道,“給我放下!”
氣勢洶洶不容拒絕,今晚玩命灌醉的女人,還沒等碰就讓這小子先抱在了懷里,這讓壯男十分惱火。
“好的。”
秦澤沒有拒絕,面無表情地將程曉新放在地上,程曉新經過剛才的一番激烈情緒之后,酒勁上涌已經處在了半昏迷狀態。
“什么狗東西!老子撒泡尿的功夫他就上手了!”壯男狠狠啐了口。
“看他那窮酸樣就知道缺愛。”斯文男滿臉鄙夷,隨后咧嘴道,“趕緊走,房間我訂好了,這酒喝的我心急火燎的!”
秦澤默不作聲地轉身朝酒吧大門走去,
來到大門前,
伸手將大門關好,
上鎖,
一切搞定又轉身走了回來,
二話不說伸手將剛被斯文男扶起來的程曉新又抱在了懷里。
“門鎖好了,現在由我來送她回家,二位慢走吧。”
話說的很客氣,隨后他朝路邊的出租車走去。
老張正坐在車內吞云吐霧,見秦澤抱著個女孩走來,便習慣性地走下車準備打開后車門。
那兩人一愣,反應過來后瞬間火冒三丈。
“送你M!誰特么讓你送了?這事兒跟你有個屁關系!”
壯男三步并作兩步竄上前,一伸手按住秦澤肩膀,“小子,大半夜的你特么別找事!”
斯文男擋在秦澤身前氣急而笑:“小子,我們仨一起來的,憑什么由你送回家?想撿尸你也要找個落單的吧,這點智商你都沒有嗎?怎么活到現在的?”
可能是因為夜色籠罩的原因,斯文男的面貌看起來有些猥瑣可憎,當然,也或許是他一直隱藏在骨子里的真性情此刻懶得再遮掩。
秦澤淡淡道:“剛才受她家人之托送她回去,兩位要是不信的話,開車跟在后面看一下即可。”
“去你嗎的,你倆就見過一次人家家人能找你?你糊弄鬼呢?把她給我!”
在酒精的刺激下壯男懶得多廢話,直接伸手搶奪程曉新,同時暗中抬腳蹬向秦澤膝蓋,想順勢將他放倒給點顏色瞧瞧。
秦澤冷哼一聲身形微晃,使出善走如飛輕松躲開,緊接著又快速晃過斯文男,干凈利索的將兩人甩在身后。
“臥槽?”
壯男驚了一聲,他自持是練過幾年散打和自由搏擊的人,根本沒把秦澤放在眼里。剛才那一腳雖然不快但勝在出其不意,普通人根本不可能躲開。
還有這種風騷走位?
壯男一時之間愣在當場。
不遠處的禿頂老張見狀一臉擔憂:“怎么回事秦老板,爭風吃醋可不是你的作風啊。”
老張平時為人很和氣,是一個崇尚和平反對暴力的油膩中年。
秦澤一撇嘴:“人都是多面性的。”
老張嘴角抽搐了下:“送上門的你不要,偏偏喜歡有主兒的,你當你是曹操么……
關鍵是對面有個大塊頭,怎么看你也不是個兒啊。”
“這不有你呢么,想當許褚嗎?”
秦澤笑著將程曉新推給老張,示意他照看好。
老張直蹙眉頭,這節骨眼你還玩風趣,你怕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寫哦……
“兩位,聽我一句勸,做人要地道點。”秦澤看向身后二人,沉聲道,“明知她這段時間失去至親心情不好,兩位不安慰也就罷了,還企圖利用這一點來灌醉她做些見不得光的事兒,這是不是有點太缺德了?”
一語中的。
鬼主意被當場揭穿,對面兩人立刻覺得有些掛不臉。
“放你媽的屁,”斯文男惱羞成怒,但反應卻是挺快,“擺明是你小子想橫插一腳,反倒往我們哥倆身上潑臟水。就沖你這不要臉的勁兒,我們哥倆今天就不能放你走!老閻,弄他!”
壯男剛才一擊不中,反應過來后就覺得十分恥辱,他估摸著秦澤也是個練家子。好斗思想讓他迸發出和秦澤比劃比劃的欲望。此刻順勢脫掉背心,露出一身緊繃的腱子肉,拉開架勢就往秦澤身邊移動。
老張見狀趕忙勸阻:“哎小兄弟別動手,年輕人不要沖動,有什么話好好說。”
壯男一瞪眼:“這事兒你想管?”
“我想勸你們……”
“滾!不然連你也揍!”
“哎,好。”
老張嚇得點頭哈腰,趕緊架著程曉新繞道了另一側車門旁,見沒人注意,悄悄把手機掏了出來……
“小伙子你可千萬不要跟他們硬碰硬,你要是有個好歹我就對不住你家里人了,事到如今我知道你盡力了,你趕緊走吧。”
程奶奶一臉的焦急不安,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是她所料未及的。
秦澤暗中示意無妨,站在原地云淡風輕。
壯男見狀心中有點迷,這家伙直挺挺的站在原地看起來像個沙包,身上沒有半點練家子的氣場,難道剛才是湊巧躲開了自己的攻擊?
若是真的如此那就好辦了,人肉沙包的打擊感十分帶勁,壯男心中隱隱有點激動,卻不知道秦澤此刻正在糾結是一腳將他踢殘還是踢上病床躺半年。
對于這種喜歡侵犯女性的家伙,秦澤覺得有必要給點懲罰。
躺半年吧……
畢竟是佛門中人,行事作風不可太殘暴。
打定主意,秦澤盯著壯男等著他先出手,這樣好歹能減少事后產生的法律責任。斯文男此刻也從車中拿出甩棍,看來兩人今晚也沒想讓秦澤好過。
就在此時,
“嘟嘟……嗚……”
一輛警車從街角呼嘯而至,眨眼間停在了秦澤身邊。
秦正茂穿著警服拎著警帽從車上陰著臉走了下來。
“干什么呢!”
聲音渾厚底氣十足。
老張看著手機上剛剛輸入的110三個數字直愣神,這還沒撥號呢……
秦正茂今晚在所里剛忙完一起墜樓案,這會兒正要回家,考慮到秦澤前段時間酒吧里出的事,便順道過來看看,沒曾想老遠就遇到了三人拔劍弩張的對峙場面。
這孩子最近挺不順啊,怎么三天兩頭有麻煩?秦正茂戴好警帽走到近前,警徽映著路燈閃爍著光芒,程奶奶下意識地向后退了幾步。
“這倆孫子的運氣倒是不錯……”秦澤在心中隱隱感到惋惜。
秦正茂將幾人審視了一遍,又看了眼老張身邊醉的不省人事的程曉新,心中立刻有了個大概。
“你們幾個小子在這站街呢?”
秦澤呵呵一笑,輕巧說道:“警察同志您來的太巧了,我這正打算把客人送回家,沒想到這倆人也想做好人好事,既然你來了,不如就你送吧!”
斯文男和壯男快速交換了下眼神,兩人立刻收手狠狠瞪了秦澤一眼,一語不發轉身朝SUV走去。
秦正茂沒有喝止,事情如此收場甚好。
這種事還犯不著帶回所里調查,他也懶得跟這種人上教育課,主要是教育了也白搭。
SUV很快絕塵而去,秦澤將程曉新扶上警車,與秦正茂一起朝奧龍觀邸駛去。程奶奶身為亡靈忌諱警徽,只能不遠不近地跟著。
路上,秦澤把事情經過挑著能說的跟秦正茂講了一遍。秦正茂并沒有太往心里去,灌醉女子圖謀不軌的事情在這個社會屢見不鮮,警察根本無法做到提前預知和控制,他只是責怪秦澤做事不考慮后果。
打開門做生意就要學會圓滑處世,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畢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秦澤點頭稱是,對于秦正茂的教導他從不反駁,但聽不聽得進去要兩說。
奧龍觀邸小區車輛入口是跟藍牙綁定的自動升降欄桿,業主進出無需人工操作。門衛這會兒正貓在門衛室里刷著小視頻看的不亦樂乎,正看得興起時突然被刺耳的喇叭給驚了下,手機差點摔地上。小伙子氣得推門出來正想罵街,抬頭一看是警車,氣勢立刻嚇到了九霄云外,貓腰就竄了過來。
“喲哥,怎么了這是?小區里出事了?”保安趴在副駕駛車窗口旁忐忑地問道。
“沒事,把升降欄打開。”
“沒……哎,好勒。”
秦澤坐在副駕駛向外撇了一眼,眼睛突然一亮:“喲,開過光的,好物件!”
保安脖子上掛著一塊黑曜石制成的普賢菩薩吊墜,秦澤通過法瞳看到吊墜上紅光四射,顯然這是開過光具有靈性的器件!
“開過光你也能看得出來?”保安停下身形驚訝道。
秦澤沒有回答,反問道:“哪里請來的?”
“千佛山興國寺。”保安突然苦嘆一聲,“晚上在這值班,身上沒有點真家伙還真不敢在這呆著,邪性!”
哦?
秦澤皺了皺眉,奧龍觀邸他并陌生,甚至可以說是常客,只是從來沒進入過小區內。于莎家就住在這里,每天晚上下班后他都會送于莎到小區門口。
這小區不干凈?
汽車緩緩駛入小區,在37號樓1單元門前停下。
為了不引起程曉新家人的質疑和誤解,秦正茂下車陪同秦澤一起乘電梯上樓。程曉新此刻醉的跟條死魚一樣,就算開刀割腎估計她也醒不過來。
10樓1004室門前,秦正茂神色古怪地打量了一番。
“誰?”
房間傳來男人的詢問聲,想來應該是程曉新的父親。
秦澤回道:“程曉新喝醉了,我們把她給您送回來了。”
門里聞言立刻傳來一陣罵罵咧咧的抱怨聲,果然如程奶奶所說,程曉新和她父親的關系并不融洽。
“吱……”
防盜門緩緩而開,
一個穿著睡衣戴著眼鏡的中年男子滿臉怨氣地站在門口。
秦澤和秦正茂站在門外將他打量了一番,門內的人也向他二人投來掃視的目光,
也就在同時,
三人看清彼此之后,
忍不住同時發出一聲驚呼。
“是你?”
秦澤的臉色瞬間黯淡下來,心中立刻涌起一股莫名的反感。
眼前之人長得似笑非笑,皆因為他左右兩邊臉上異常突出的蘋果肌,
這個人,秦澤還沒有忘記,
他就是上周六被老衰盯上的前程學院招生辦的老師,
那個讓女學生去酒店開好房等他的教師敗類。
至于秦正茂為何會驚訝,則是因為手頭上正在處理的那起墜樓案,眼前的程自成正是關鍵的涉案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