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真正將她引來的人還沒出現(xiàn)。

偏過頭看著一旁卯足了勁想要掙脫束縛的文竹，冷著臉說了句：“兄長，沒用的。”

太宰聞言，掃了一眼文竹的動作，微微瞇起眼，閃過一絲狠厲，站在一旁一言不發(fā)。

平王頓時只覺得一股氣直沖腦門，難以壓抑住心中的怒火，喝道：“還不退下？”

底下眾人瞬間作鳥獸散，頃刻之間靜得悄無聲息，沐毫不在意地一笑，爾后，對著七廟的方向拜了三拜，直起身，口中喃喃念著什么，聽得不大真切，旁人倒是沒什么反應(yīng)，反倒是洛夫人，不由得捂住了腦袋，冷汗直下，平王無動于衷地坐在那里，文竹低著頭，將自己的神情隱藏在陰影中。

太宰大笑之后，毫無懼意地與平王對視，“王兄到了今日，還是如此意氣用事。”

平王不動聲色地挪開視線，盯得洛夫人頭皮發(fā)麻，雖知今時不同往日，仍舊仰起頭輕輕笑了笑，文竹抬起頭，神色復(fù)雜地看著眼前這幾人的一來一往，一刻也不敢疏忽。

迎面走來一人，晚風(fēng)輕輕吹起他的衣袍，飄然出塵，神情冷漠，到了殿內(nèi)，瞥了一眼沐，隨后自顧自地走向文竹，極冷極慢地說了句：“放開他。”

澤漆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將文竹身上的術(shù)法撤去。

平王表面上看著鎮(zhèn)定自若，內(nèi)心實則早已掀起滔天巨浪，耳邊突然響起一陣歌聲，如泣如訴，埋藏在心底的過往一一浮現(xiàn)在眼前，無端的勾起一抹悲愴。

申后突然放聲大笑，身形一動，她就這么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整個人近乎癲狂，那笑越來越無聲，越來越讓人心中一緊，眼中泛著幽幽的綠光，她死死地盯著洛夫人，爾后，猛地向她撲過去，洛夫人來不及閃躲，生生被她一撞，吊墜落在地上，沐眼疾手快地過去將她扶起，口中嘖嘖幾聲：“夫人和王后還真是——”

申后一臉不可置信地盯著洛夫人，臉色瞬間慘白，嘴唇微微顫抖，好像急得說不出話來。猛地轉(zhuǎn)頭盯著平王，平王滿目震驚地看著洛夫人與申后極為相似的臉，氣急攻心，指著申后的手微微發(fā)抖：“你說。”

沐兀自一笑：“王上讓王后說什么？是說她如何殺害先王后，還是如何殘害親女？”看著平王越來越發(fā)黑的臉，沐突然走到申后跟前，在她耳邊低聲說：“殺我母在先，辱我王兄在后，活著要讓你生不如死，死了也要受盡業(yè)火焚身之痛。”

說到最后，她嘆了一口氣，望著澤漆，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笑意，微微挑高眉稍滿含不屑：“如今，繞是上清宮弟子在此，也無可奈何。”

澤漆不置可否，睨了沐一眼，眼神閃過不易被發(fā)現(xiàn)的銳利。見澤漆并不言語，她淺笑著走到洛夫人的身邊，對她畢恭畢敬地作了個禮：“王姊。”

此時此刻，平王滿含怒意，灰白的嘴唇緊抿，額間隱隱有黑氣流竄，洛夫人只覺得腦中一片空白，仿佛凌空來了一道霹靂，只擊中了她。不可置信地盯著王后，許久之后，顫顫巍巍地指著申后，厲聲質(zhì)問：“你說的是假的？”整個人在不斷發(fā)抖，眼中的光卻是越來越黯淡，她看到了自己與王后九分相似的臉，瞬間面如死灰，全身沒了力氣，倒在地上，指甲死死扣住掌心。

沐仰起臉，瞥了一眼一旁面無表情的澤漆，故意看了看王后，自顧自地坐下，喃喃自語：“若非她心腸歹毒，加害與人，自己苦尋了多年的女兒，又怎會成了平王的寵妃。”

眸中瞬間燃燒的熊熊火焰，文竹眼中是再也無法壓抑的怒火，原本一聲不吭的凌游卻突然開了口，“夠了。”

繼而轉(zhuǎn)過頭看著澤漆，眼中的寒意凌人，澤漆本就不愿插手此事，略微思索了一下，轉(zhuǎn)身就往外走。

見到澤漆的這一行徑，平王頓時心生不滿，怒目而視，慢慢的，額間的黑氣縈繞著他，他緩緩直起身向下走來，面目猙獰，四顆露在外面的牙齒極長，臉上泛著青光，在場的人都保持著緘默，越發(fā)的陰森詭異。

泛著青光的眼睛盯著文竹，眼看著他就要向文竹撲過來，一把劍凌空劃過，澤漆眸中的光閃了閃，突然明白了一些什么，拉住文竹很快就消失在眾人跟前。

沐盯著癱倒在地的平王，目光極冰極冷，頓了頓，凌空出現(xiàn)了一把劍，看向他的眼中盡是不屑，原本壓抑在心底的嘲諷慢慢浮起，醞釀成不可逆轉(zhuǎn)的風(fēng)暴，手起刀落，平王不聲不響地看了申后一眼，滿心不甘。

“怎么會？”申后仰起頭看著沐，臉上掛著無聲的笑，陰測測的，背對著申后，沐直勾勾地盯著洛夫人，一步步慢慢向她走去。

＊＊＊

澤漆看著一旁失神的文竹，抬起頭，望向迷離的夜色，依舊是那副平靜的模樣，許久許久之后，文竹低沉的聲音響起：“我并非先王后之子。”

澤漆將凌云簪遞到他的眼前，淡淡的說：“兄長算盡一切，卻獨獨算漏了自己的心。”爾后，握緊了腰間的玉佩，偏過頭，“阿漆此去，再不歸來，兄長此生安好。”沖他輕輕點了點頭，隨即頭也不回地御劍離去，最終消失在文竹的眼前。

文竹只是呆呆的看著，腦中不斷浮現(xiàn)紛紛亂亂的過往，低著頭看著殘破不堪的魂靈，他兀自一笑，像只石像一般站在那里，沐趕來時，就見到這一幕，慢慢走到他的身邊，喚了一聲：“王兄。”

文竹卻充耳不聞，定定地盯著另一道人影，眼里閃過寒光，渾身上下帶著寒意，就連空氣都在瞬間變得冷凝了。沐被他的這一變化怔住了，微微蹙眉，卻還是什么也沒說。

文竹極力壓抑住自己的情緒，盯著凌游，咬牙切齒地問：“凌游大人接下來打算如何？”

“申國需要一個新王。”他盯著文竹，極冷地吐出幾個字，停在沐的耳中，卻覺得不寒而栗。

文竹兀自一笑，慢慢地笑出了聲，凌游看著他，眼底暈開一滴驚訝，快步向前，聲音微微顫抖：“你做了什么？”

仿佛意識到了他的打算，臉色瞬間慘白，文竹緊緊閉上雙眼，迷離的夜色下，他的身上泛著淡淡的碧色，良久，他緩緩睜開雙眼，嘴角帶著微微的笑意，頃刻之間，雷聲轟隆，狂風(fēng)驟雨披面而來。

不斷有冤魂在王城上空齊聚，風(fēng)云變色，文竹再也無法控制自己體內(nèi)的力量，反倒是被它所控制，整個人浮至半空，凌游出手阻攔，卻被那強大的力量彈開，驚雷直直擊打在文竹的身上，爾后，道道驚雷化作一把劍瞬間穿透了他的身體。

澤漆聽到異響，施法探知，不料正好看到這一幕，身子一震，一道天雷擊在右手手腕，手中的傾漓劍墜了地，死死的咬住牙，師姐不是早已將這陣法毀了么？怎么會？

顫抖著手要御劍回去，傾漓劍長鳴一聲，不知飛到何處去了。澤漆瞇起眼看著那道白影，不敢向前邁出半步，明明是那么近，卻又那么遠。他臉上掛著輕輕的笑意：“阿漆。”

心緒翻涌，雙手慢慢垂下，盯著他，“你可知，那玉佩并不是我的？”

他與她平視，眸中有點點的光，“知道。”

澤漆慢慢向前邁出一步，“你可知，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你的身份？”

“知道。”

“你可知，我——”

“知道。”手一揚，傾漓劍落到了他的手中，他等著澤漆慢慢走到他的身邊。

澤漆突然停下腳步，微微蹙眉，試圖召回傾漓劍，將傾漓劍緊緊攥在手里，手心里全是冷汗，一股寒意席卷了思緒。她不再向前，四周一片寂靜，沒有一絲風(fēng)。

“兄長這是何意？”

“我曾問過阿漆，救一人而殺千萬人，殺一人而救千萬人，換做是你，你又會如何抉擇？如今，阿漆心中可有答案了？”

澤漆輕輕搖了搖頭，唇邊溢出的卻是一絲哽咽：“沒有，阿漆愚笨，修了千年仍舊是一介凡夫俗子，如何能參透生死大義？”

耳邊傳來輕輕的嘆息，澤漆看著越來越透明的文竹，他嘴角凝著笑，“阿漆這般國色，也不知將來便宜了哪家少年郎？”

凌云簪又回到了她的手中，眼前的一切越來越朦朧，再抬起眼時，眼前卻什么也沒有了。

王城搖搖欲墜，眾人紛紛跑到街道上，卻見日月同光，爾后，王宮應(yīng)聲而塌。

典史中記載，平王二十一年秋大禮之際，天降異像，日月同光，時人皆道那紅衣小兒之言已應(yīng)。

沐微微抬起眼掃了一眼下首跪著的人，眉頭輕挑，“還說了什么？”

那女侍低眉斂目，忍不住渾身發(fā)抖，“平王崩，傳位于太宰仲，乃是——”

聽到一聲悶哼，那女侍心中疑惑不已，略微抬起眼，待看清眼前的這一幕，不由得往后縮了縮，死死咬住牙，不讓自己發(fā)出一點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