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瑯軒避開澤漆的視線，看見青蘇放下碗筷，“你這小鬼，怎的就不吃了？”

澤漆微微瞇起眼掃了一眼桌上的飯食，視線落在青瑯軒身上，漸漸凝起寒意，青瑯軒只覺得后背竄上了一股寒意，“信不信本小姐現在就收了你？”

青瑯軒抖了抖，四處打量了一番，就要腳底抹油，卻被澤漆凌空擰住了耳朵，無奈之下只好化成小狐貍的模樣，被塞進青蘇懷中的時候還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師父這是？”

澤漆看著青蘇身上的黑氣漸漸凝在一處，狐貍眼直勾勾地盯著她，“臭狐貍，你要是敢跑，就別怪我不客氣。”

“鬼丫頭，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p>

澤漆不再理會他，喚了下人進來收拾，無意間瞥見了青蘇懷中的狐貍，心中只念著少爺越來越奇怪。

青蘇看著澤漆就像變戲法一樣拿出筆墨坐案前，抱緊了小狐貍走到她跟前，見她低著頭抄著往生經文，執筆的右手不斷散發著幽幽的光，不自覺地就要為她研磨，卻聽到師父淡淡的說了一句：“去那邊坐下。”

“嗯?！鼻喱樮幾匀恢浪沂终菩氖鞘裁?，暗想自己到頭來竟是沾了這鬼小子的光。

那些經文一個接著一個地跳出紙面，散發著淡淡的光，將他團團圍住，青蘇親眼看著周身的黑氣不斷流竄，漸漸聚在一起，最后一筆落下，那些帶著光的經文一下子消失不見，他身上的黑氣也瞬間消散。

青蘇看了一眼澤漆，很快就睡下了，倒是青瑯軒看出了端倪，使勁從青蘇懷中掙脫，跑到澤漆的跟前，“鬼丫頭，你做了什么？”

“不過是將他體內的怨氣給引了出來，沒什么大事?！?/p>

知道她定會瞞著他，眼珠子轉了轉，青瑯軒自告奮勇地說：“鬼丫頭，適才我們回來的時候，下人就在談論三日后祭府老夫人大壽，你可會去？”

澤漆抬起眼睨了他一眼，“去。”

“那正好，我先去探探路。”說完，一溜煙跑了，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青蘇醒來時，就見到師父在燈下抄著經文，心中覺得奇怪，銅鈴清脆的聲音響起，青蘇趕緊握住，覺得這銅鈴似是沉重了不少，大著膽子走到澤漆的跟前，“師父?！?/p>

澤漆停筆看著他，從他的回憶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像是想起了什么，遞給他一本書，“今夜將書里的內容記下?！?/p>

小臉一陣紅一陣青，低聲說：“師父，青蘇不識字?！?/p>

澤漆看著他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手一頓，“去睡吧，從今以后，不會再有怨靈纏著你了?！?/p>

青蘇知道，師父這是有意顧左右而言他，卻也只好走到床邊，面容上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一道刺目的白光閃過，他很快就失去了意識，隱約見到師父起身朝著他的方向走來。他是知道這里的，數萬冤魂里，有一個總會提及青府的大小姐同他一樣可視鬼神，不過不知為何后來就在沒聽到她的消息。

澤漆靠在案邊，漸漸合上了雙眼，見到前方有一個人居高臨下地看著下方的一切，她慢慢走過去。掌心不時傳來被烈火灼燒的痛楚，她只是握緊了右手走到那人跟前，卻還是無法看清他的模樣。

“你還是想不起來？”

澤漆沒有說話，只是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將一切盡收眼底。

那個女人跪在一個年老的夫人面前，面色蒼白，額頭上布滿了冷汗，不停地磕頭，眼角的淚水和著血漾開，很快就渲染出炫目的痕跡，她一邊磕頭一邊說著：“母親，求求你，饒了阿蠻?！?/p>

高座上的那婦人卻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看著跪著的女人的眼中一閃即逝的狠厲，讓人心頭一震，那女子不再苦求，只是對著那婦人拜別，回到府中，爾后端起那碗藥，不顧一切地喝下去。

澤漆覺得自己的情緒被一點一滴地抽去，無奈、憤恨逐漸浮上心頭，嘴角勾起漠然的笑。

“師父？”青蘇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頭痛得快要炸了，從夢中驚醒過來，就見到師父身上隱隱泛著藍光，走過去看了她一眼，只見她面色鐵青，嘴唇不停地顫抖，頓時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守在她身邊不敢挪動半步，過了好一會兒，澤漆的臉色才漸漸好轉，澤漆睜開眼，看了一臉焦急的青蘇，輕輕笑了笑，卻是無法褪去的頹然。

“無礙。”

電石火光間，青蘇看到了一個女子像是睡著了一般無聲無息地坐在窗前，可是，她卻好像在哭泣，一滴又一滴的血滴落在她的手背上，她很快就落完了渾身的血，盯著窗外微微笑了笑。在她的左邊，有一個被人捂住了嘴的小姑娘，瞪大了眼睛看著她渾身是血的模樣，滿目震驚。那模樣與師父有七分相似，那是，師父小時候么？

“師父以為，是當年的那個人害了她對不對？”

澤漆只是定定地看著手中的勾魂令，執筆一筆一劃地描繪著，“師叔曾說，萬事都離不了因果二字，我種下的因，自然要承受這果。”

她仗著天生能視鬼神，又知曉暗中有人護著自己，便不將祭府放在眼中，歸家之際，便要母親帶著她離開那等是非之地，可她全沒想過，母親費盡心血，方將她天生異瞳之事瞞下，她二人踏出息國王城之際，便已被祭府知曉。等著母親的是合族的斥責，以及血祭。

沉默了好一會兒，青蘇看著手中突然出現的玉佩。

“青蘇，你拿著這枚玉佩去大門口等一個人。”

青蘇滿心疑惑，卻還是握緊了玉佩無聲地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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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府中傳來消息，說是大小姐發脾氣跑出去了?！?/p>

那個儒雅的男子微微皺眉，“夫人呢？”

“夫人攔不住?！?/p>

青蘇還沒到門口，就見到那個看不來三十出頭的男子身上縈繞著黑氣，瞬間就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此那樾?，倒是與昔日的他一樣，卻又隱隱有些不同。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大人，我師父求見。”

將青蘇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聽說昨日少爺帶回來一個人，也不知——那下人反應極快，“敢問小哥為何會有這枚玉佩？”

“這是我師父之物?！?/p>

那下人一臉茫然地呆在原地。

澤漆靜靜地站在院中，這里少有人至，卻還像十年前一樣，隱隱有人在說話：“你聽說了沒有，大小姐昨日發了好大的火，將身邊的丫鬟都賜死了。”

“怎么沒聽說？”

后面還說了什么，澤漆卻無心聽下去了。

青蘇走到她的身邊，喚了一聲：“師父?！币娝⒉谎哉Z，便侯在一旁。

澤漆一抬眼就見到那抹身影，十年不見，他竟絲毫沒有變化，依舊如她記憶中那般冷情。三步并作兩步走到他跟前，他卻只是無聲的掃了她一眼，語出淡然：“仙長此番前來，不知有何要事？若有用得著青某的地方——”

過了好久，澤漆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這才找到自己顫抖的聲音：“大人客氣了。”咬著牙，“大人妖氣纏身，往后那等自損陰德的事還是不要插手了。”

卻只換來他一句：“阿蠻，為父時日無多了?！彼剖且宦晣@息，更多的卻是解脫。

眼前漸漸籠上了一層霧，澤漆越來越看不清了，臉色蒼白地吐出一句：“阿蠻愚笨，拜入師父門下十年，竟未曾悟出當年之困全因阿蠻一人?！蔽站o了雙手，“是我害了母親，還有——”

目光落在澤漆的臉上，可是，澤漆知道他看的是另一個人?！澳阕甙?，永遠都不要回來了?！?/p>

手中的玉佩兀地落下，青蘇趕緊去撿起來。眼中的疑惑更深了一分，他總覺得如今的師父有些不同尋常，眼前一亮，頓時有了主意，將玉佩遞給澤漆，“師父，我聽聞府中近日有鬧鬼的傳聞?！鞭D過身對他拜了拜，“若是大人不棄，可否將此事交于弟子？”

那人很快安排了下人將澤漆的食宿打點周全，澤漆站在一旁一語不發，青蘇大著膽子走到她身邊，拉了拉她的衣角，澤漆想起了一樁舊事，便點了點頭。

＊＊＊

“閣下不請自來，意欲何為？”

青瑯軒沒好氣地瞪著眼前突然冒出來的人，他就不應該一時腦熱，跑來探什么路。這人也是，來得無聲無息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從哪兒竄出來一只孤魂野鬼。咳了咳，“也沒什么事，聽聞祭府大喜，特來看一眼?！?/p>

眼珠子轉悠著，極快地掃了一眼四周，打算趁其不備，遁走為上。

等了好久，也不見那人動一動，“別看了，師叔說今夜有客來此，不曾想竟是你?！?/p>

青瑯軒跑到他面前，這不是？

干笑了幾聲，在他面前恢復了人身，玄茗看清他的面容，皺著眉，“為何是你？”

“那又如何？”不時把弄著桌上的杯子，將他的反應看得清清楚楚，反問道。

“不如何。”玄茗動了動嘴唇，師叔為何與這只小狐貍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