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朽只能送公子到這了。”　　

說完，瞬息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神情越來越凝重，雙手合十，喃喃念著咒語，漸漸地浮至半空之中，咒語響起的瞬間，歌聲恍然消了下去。慢慢地沒了聲音，傾漓劍散發的血色光芒映染了整個湖面，過了好一會兒，隱約有聲響自湖底傳來。

青蘇睜開眼，只見湖面上立著一身喜服的女子，傻傻地站在那里，目光愣愣地盯著水面，也不言語。她究竟是人是鬼？

若是鬼，為何他察覺不到絲毫的氣味？若是人，她的身上并無半點生靈的氣息？

“數日前，也有兩個人將我召了出來，可她們都死了。”她冷不防地開口，顯然想在青蘇的臉上見到一絲慌亂的神情，可是卻什么也沒有。眸中的光芒暗了暗。不急不緩地走到青蘇的面前，卻在看到他身旁的人的一瞬間，手指忍不住地顫抖，瞬間就像沒了力氣一般，臉色極為蒼白。

青蘇見她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也不驚奇，只是施法將她困住。

忽然傳來一陣又一陣的笑聲，在空蕩蕩的夜色中聽起來煞是刺耳，“君上今日怎的有空來我蠻荒之地？”

青蘇腦中閃過無數的疑問，冷冷地看著那道極為怪異的影子，單看其身影，分明是個極為妖媚的女子，可三頭之中，并無女子之相。見她現了身，青蘇困住的那女子忽地破了青蘇的陣法，緩緩走到那妖物跟前。青蘇察覺到她的意圖，極快地打散她的魂魄。

“當年，可是君上親手將她賜給我的呢！沒想到數萬年不見，君上依舊對此耿耿于懷呀！”故作一副很驚訝的神情，語氣里卻是滿滿的不懷好意。“君上在凡間親手殺了那只小蛇妖，不就是赦了我的意思？可我左等右等，君上偏偏就是遲遲不來，我沒辦法，才使了點手段。”

青蘇霎時一臉肅然，他是知道眼前這妖物的來歷的。妖族三尊之一，在他尚還是凡人的時候，便有所耳聞。

據說，昔日妖族三尊屠戮世間生靈，無一不惡，妖帝降世之后將其收回麾下。卻難以抑制其一統三界的野心。

數萬年之前，仙魔大戰，三界風雨變化，昆吾尊上借助上古神器將其封印。那一戰之后，世間再無昆吾尊上的蹤跡，后世意圖求仙問道之輩，皆無法入昆吾。

想到這里，青蘇才明白往日的那些言語是多么的漏洞百出。他一直以為，暗中誘他前來的人是凌游，沒想到竟是昔日妖族三尊之一。青蘇強撐著鎮定，面無表情地看向他。

他笑得愈發歡暢，滿含戲謔的眼眸仿佛在嘲諷著那不自量力的青蘇。青蘇的臉色越難看，他便笑得更加歡暢，“說來，君上每一世降世總要鬧出些幺蛾子來，這一世竟拜了個半吊子師父，妄圖修成仙身。”漸漸拖長尾音，一邊說一邊發出“嘖嘖”的聲音。

青蘇知他有意挑釁，并不理會，只是今日可否全身而退尚無定數，本能地想到了師父，聽他的語氣，定是見過師父了。可轉念一想，師父跟著紫苑，紫苑好歹是妖族護法，總是有幾分薄面。見青蘇仍舊不肯開口，他也懶得與他計較，笑意中平添了幾分嗜血，帶著徹骨的寒意，“都這時候了，還想著你那師父呢！不過，即便你想著她，她永遠也無法知曉了。”

見到青蘇臉色瞬間煞白，他這才稍稍心滿意足，稍微離得遠一些，看著他身上突然迸發的氣勢，漫天的血色如同烈焰灼燒，身上強大的氣勢仿佛能毀天滅地。傾漓劍不斷發出刺耳的鳴叫。

湖中的水倒流著，盤旋而上，漸漸形成四方天柱，那把劍瞬間光芒四溢，忽地化成一條火龍，在天際盤旋嘶鳴。他看了一眼妖族的方向，只見源源不斷的妖氣溢出，人間瞬間草木枯黃，無數的怨靈盤踞在半空，一時之間鬼哭狼嚎之聲不絕于耳，微微勾起了唇角，妖帝，現世了！

“怎么會？！”

澤漆就在此時出現在湖邊，恰好撞見了這一幕，不由得緊緊握住昆吾劍，表面上雖然平靜，可腦中一片空白，青蘇不是凡人么？往后退了數步，她早該想到的。

紫苑有片刻的失神，顯然青蘇就是妖帝一事著實出乎意料，也沒聽清那人在念叨著什么，只是看著瞬間妖氣大盛，久久無法反應過來。直到澤漆手中的昆吾劍發著極冷的寒意，她這才一個激靈，死死拉住她，“阿漆，不要去。”以澤漆的修為，只怕還沒靠近，便已被傾漓劍打得魂飛魄散。

澤漆頭也不回地飛身而上，紫苑親眼看著漫天的血色逐漸消散，澤漆也最終消失在眼前。只是呆愣愣地看著，腦中紛紛亂亂的，理不出半點頭緒。

“怎么，你沒攔住她？”

耳邊傳來一聲嗤笑，看著紫苑如履針氈的樣子，他不懷好意地笑著，漫不經心地說：“你這個小丫頭，本事不大，主意倒不少。”

紫苑這才回過神來，有些心虛地低垂著頭，“紫苑見過君上。”

＊＊＊

青蘇親眼見著傾漓劍的異樣，此事的確有太多的不可思議。只是勉強壓制著那股力量，晃一見到師父，青蘇來不及多想，將師父拉了就往外走。

復又回到那家客棧，澤漆環視四周，看著血跡斑斑的地面以及半空中浮著的怨靈，眼眸閃爍著寒光。

青蘇只覺得周圍的空氣瞬間就冷了下來，“師父，你……”青蘇不是沒有看到師父眼中一閃而逝的殺意，怒火。

將她死死地抱緊，聲音近乎哀求，“師父，青蘇不是有意要欺瞞你的。”他以為是他欺瞞澤漆昆吾山一事。

“放手。”

聲音極冷極淡，攔在她腰間的手不由得緊了緊。靜靜地微微闔眼，似是早料到會有今日的結果。他怕看見她唯恐避之不及的神情，也怕她就此遠走，將他一人留下。他知道不合時宜，“師父，我喜歡你。”心中卻是忐忑不已。

澤漆伸手將他的手掰開，“為師既是你師父，這一生都只會是你師父。”

青蘇不用想也知道師父這是怒極了的反應，悶不吭聲地跪下，澤漆抬起眼看了他一眼，很快就挪開視線，她腦中紛紛亂亂的，這該怎么辦？

青蘇看著她決然地轉身進了客棧，身影很快就消失在眼中，垂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

澤漆坐在桌前，有些木然地看著水鏡，并不開口說話。爾后，將頭埋得更低。

這些年，她悟出了什么？

“阿漆，你有沒有想過，傾漓劍為何選了你？”

澤漆抬起頭，看著澤漆的眸中有一瞬間的迷茫，令儀神情愈發凝重，“澤漆，你身為傾漓劍主，三界大亂，你不思除魔衛道，卻為俗世多累，枉為神劍之主。”語氣中隱隱有著告誡。

眼底閃過剎那的驚惶，雙目無神地看向另一處，這是下山之前令儀對她說的。那時，她說：“西荒封印漸消，自此一別。”

“再無歸期。”

可是，她什么也悟不出來，即使有所悟又能如何？這幾日的一切仍舊歷歷在目，或許是思量了太多，卻終是無法理出頭緒來，整個人看上去恍恍惚惚的。

外頭風雨交加，好半晌，澤漆推開門，冷風灌了進來，他卻毫無知覺地跪在那里。

看到那抹身影的瞬間，青蘇微微一怔，也不挪動半分，只是看著她站在屋檐下。

只要師父不離開，即便是要他繼續壓制著體內的力量，只跟著她游歷世間也可。

也不知過了多久，澤漆才微微挪動腳步，走到他的跟前，看著他的睡顏，澤漆只覺得難以言喻的無力感，他是她看著長大的孩子，他的心性如何，雖不說了如指掌，卻也能讀懂一二。如今，這個孩子成了妖帝，她要怎么辦？還能怎么辦？

微微闔上眼，施法將他帶回屋內，爾后御劍離去。

青蘇昏昏沉沉幾日，待他醒來時，雨早就停了，蝕骨的寒意卻無論如何都無法擺脫，視線落在桌前的身影上，有些忐忑難安地開口，“師父？”

“君上醒了，便……”

青蘇這才看清了桌前的那女子，不是師父，死死地握緊了雙手，“君上見諒，小妖來時，那位仙長已不知所蹤。”

將頭埋得低低的，那一日，護法只吩咐她前來此地守著一個人，恍一抬眼看見護法面如死灰的臉，匆匆應了一聲便趕來守在這里。

青蘇的臉色青了青，他自然知道是誰派了她來，不聲不響地出了門，一到湖邊，湖面上緩緩升起一個人來，一臉似笑非笑地盯著他。“君上還真當自己是修行之人了？”

“她呢？”青蘇微微有些遲疑，仿佛這些時日不過一場荒誕無稽的夢魘，夢醒了，師父還在。師父不是，要度他為仙的么？

沉吟了片刻，“拎著一把劍就開始橫沖直闖，這會兒，應該到了妖族。”一邊說一邊煞有其事地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