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錦出了門,往蓮汐住處走去,還未到前院,便聽到雜亂的喊叫聲。
“青枝,火——,火——“
“小白呢,小白——”蓮汐擔憂的聲音傳進云錦的耳朵。
“在偏殿睡覺呢——”
只見前院濃煙滾滾,火光直沖云霄,云錦顧不得其他,一個閃身來到前院,庭院四周全起了火,眼看就要燒到內廳,云錦趕緊捏了個訣滅了火。
青枝眼看滅了火,才拉著蓮汐從桌子下面冒出頭來。
蓮汐剛從桌子底下出來,便看見云錦在桌子前方眉眼不善的盯著她看,蓮汐眼睛先是一亮,而后再是一轉,水霧霧的眼睛眨巴眨巴,有些委屈道:“云錦,你可回來了,再不回來我都成烤乳豬了——“
在聽到蓮汐的話后,云錦的身子頓了頓,向蓮汐走來,便道:“哪有這么會惹禍的乳豬。“
青枝低著頭,手指不停地絞著衣襟,云錦輕輕的擦著蓮汐臉上的黑印,掃了一眼青枝,“我雖禁止你們在凡間用術法,但特殊情況除外,難不成真的想變成烤乳豬?“
青枝抬了抬頭,觸到云錦寒冰似的眸子時,瞬間又低下去,細如蚊子般答:“一時情急,把老本行忘了……“
云錦的手頓了頓,他知道青枝性子向來大大咧咧,只得嘆了口氣:“丹桂呢?“
“丹桂去尋殿下了。“青枝低著頭,如同犯了十惡不赦的大罪一般。
“這也沒事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青枝長長的吐了一口氣,這才如獲大赦般溜了。
青枝走后,蓮汐盯著云錦半晌兒,方開口:“受傷了。”
云錦一愣,他分明已經清除身上的血腥味,沒想到還是被發現了,大約是臉色不大好,暴露了出來,好在沒有傷及根本,稍微修養幾天就好。
蓮汐見云錦并未答話,又開口問道:“倉海也受傷了?”
云錦點了點頭:“傷及心肺,現在昏迷不醒。”
蓮汐皺了皺眉,她一晚上心神不定,沒想到真的出了事。蓮汐壓下心中思慮,眼下還是先救人吧。
倉海無礙后,云錦才問及起火緣由,原是青枝在凡間買的煙火,看著蓮汐心神不定,便想出個逗她樂的法子,誰知兩人都沒有放過煙火,火光四處噴射,院子里多為木,烤乳豬就這樣發生了。
深夜,窗內夜明珠下,光影綽綽,窗外,清涼月光下,滿地的斑駁樹影中隱隱夾雜一抹瘦小的身影。
云錦臉色依舊不大好,眼睛卻很清明:“面色萎黃,雙目晦暗無光,外加嗜睡,正是龍氣不足的癥狀,可即便如此,沒有親眼所見,也不能說,龍王是被吸去了龍氣。堂堂東海之主,龍氣豈是說吸食就能吸到的?除非那人是他毫無防備的人。“
倉海傷勢恢復后,又睡了一覺,面色紅潤,看起來比云錦好上許多,牙咬的嘎嘣嘎嘣響:“我也是這般想的,可又不能長時間隱在東海,就打算先回來與你商量對策,沒想到剛出東海,黑衣人就站在眼前,那模樣分明就是在等我——,他二舅姥爺的,真是氣得我牙都是疼的!!“
“倉云是怎么知道的?“
“她說,父王發現深海少了許多珠子,加大巡邏,她在宮內無事,正好攬了這個差事。今日巡查時正巧遇到回去稟告的巡兵,因此得知我遇難,才會前來相助。我想許是近日通寶齋生意極好,所以我東海跑得多了,東西拿的也多了些,才會被發現。“
云錦哂笑:“這說辭你信了?”
倉海沉默不語。
云錦繼續說:“偌大的東海,且還是深海,少了些無關緊要的物件,竟還能被發現,以前怎么沒發現龍王的心思這般細膩,我大哥,你是知道的,別看他整日風花雪月的,實則心細如塵,即便如此,院中少了幾株雜草這種事,他也絕不會發現的,那些珠子,東海多如塵土,龍王是怎么發現的?“
倉海抬起頭,目光直視云錦,極為認真,長久才嘆口氣道:“云錦……“
倉海似乎還想說些什么,眼前突然閃現出從小到大倉云護他的場景,原本即將出口的話哽在喉嚨再也吐不出來了。
云錦迎上倉海的目光,一字一句說的極為清晰:“倉海,每個人心中皆有惡念,你三姐也如此,幾萬年的時間足以改變一個人,讓一個人變得面目全非,你心思純凈,對人看事總是先以善意為先,可人性難測,我并非讓你以惡意度人,只是待人時還需多多揣測人性的另一面。“
“我知曉了,可云錦,三姐身上流著父王的血,父王自小疼愛她,她有何理由要害父王啊?”倉海心中微酸。
早上臨走時,云錦將那日倉云化作小婢女之事告訴他,再三叮囑他小心倉云,他心中雖有疑慮,卻也將云錦的話放在心上。
他從未懷疑過倉云,即便倉云性情大變,他也沒有將懷疑的苗頭放在倉云身上。
今天直到他出東海水面之前,他都不曾懷疑。
倉云說,東海加大巡邏,她才會在海內四處游走,可她不知道,自己昨日還下海撈了許多珠子,巡兵如何,他又豈會不知,再者,他向來不喜歡費腦子,這片有珍寶,他這次沒取完,下次必然還會來。巧的是,他一連幾日去的都是同一片海域,從未見過任何巡兵。
當然也或許,東海極廣,他的三姐去了別的海域,正巧沒遇到也是有可能的。
黑衣人或許是正巧在那里候著他。
三姐不知道的是,他見了那黑衣人,自知不是對手,化作龍形便逃,慌不擇路逃到林子上方被黑衣人擊落,那個位置,即便是在東海淺水域的巡兵也絕不會發現他的身影,既然如此,巡兵是如何發現他的,跳出東海看見的嗎?假若真的跳出東海發現了他,為何第一時間不是出來護衛他,而是回宮搬救兵呢?
他雖心思純凈,卻并不是什么都不懂,只不過從不愿以惡意度人,盡管世間有許多惡意,比如他小時候經歷的那些,可在這絲絲繞繞的惡意間,也會透露出那么一絲善念,比如三萬年前云錦于凡人手中救下他,帶他回魔界悉心照料,魔界之主見他可憐,竟請來已經避世在蓬萊的靈虛仙君,收他為徒。
魔君不想讓他擔恩情,只道靈虛仙君游玩到此,看他根骨極好,收他為徒。
他怎會不知。
所以,盡管世間惡意叢生,他仍以善念待人。
他的三姐是他小時候唯一的一抹光亮,他對她的話從來都深信不疑,可現在他還能相信他的三姐嗎?他的三姐對他說謊都懶得編的圓滑,大約是真的相信他無論如何都不會懷疑她吧。
“倉海,正如你所說,倉云沒有理由,所以,現在還不能斷定倉云與龍王龍氣被吸食有關。”云錦沉默一會兒,接著說:“唯一可以斷定的是,倉云與今天的黑衣人關系甚是密切。那黑衣人明顯是在等你,看來你今天進入東海那時倉云已經發現了,你的目的她估計已經清楚了,若她與龍王龍氣被吸食有關,往后一段時間不會輕易動手,若她不是,即已知曉,也許會找個時機告訴龍王,當然若是以上推測都不是。你且放心,我已經傳音到魔界,囑了殘陽備上養氣丹以我的名義送到東海,親自送到龍王手中,龍王身為一海之主,見了藥丸,自然明白。“
倉海聽著云錦的話,眼睛慢慢睜大,而后又漸漸濡上濕意。
魔界之主云降身邊有兩大隨侍,長的一模一樣,一個叫殘陽,一個叫破曉。魔君從不輕易出宮,這兩人往往代表魔君去各方傳達旨意,是以三界中沒幾人不識這兩位,自然也沒幾人敢得罪這兩人。
囑托兩大隨侍之一的殘陽帶著養氣丸去東海。
其一,黑衣人輕易參不透用意,畢竟是魔君隨侍,又從魔宮而來,怎能斷定殘陽是受了云錦囑托才去的東海。
其二,殘陽身份尊貴,一旦出宮必然是代表魔界之主,是以龍王必然會親自迎接,養氣丹也定能送到龍王手中。
其三,若以魔君身份送去,龍王勢必不會多想,即便殘陽順便提點,只怕龍王不是感激,而是懼怕了,魔君輕易不出宮,又怎會知曉他龍氣不足之事。可若是以云錦的名義送去,那情況就大大不同,云錦參加喜宴,知曉龍氣不足只能說魔界二殿下心思嚴謹,觀察入微。
最后一點,東海隸屬仙界,雖說仙魔兩界關系還算融洽,可東海之主龍氣不足,是否更換龍君這種事,魔界根本不便插手,云錦豈能不知?龍王豈能不知?
可云錦插手了,以殘陽的手送去一瓶丹藥加以提醒,這就是要告訴龍王,魔界二殿下與你東海八太子關系匪淺,若不是因為你兒子,即便龍氣被吸干,他魔界二殿下只怕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有友如此,何德何能。
云錦瞅著倉海一雙龍眼睛擠吧擠吧的,忙開口止住倉海即將掉落的龍眼淚珠子:“別哭,大筆金裸子買的宅子,你可不能給我淹了。”
這話一出口,倉海原本憋悶的心情好了大半,撲哧一笑:“你個鐵公雞,還好意思提。”
兩人相視一笑,原本陰沉的氛圍倒是輕松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