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汐微微抬起手臂而后又掉落下來,有點撐不下去了。
這個身子沒有靈力,不懂術法,離開了別人,自己就如板上的魚肉,魔界公主說起來極好聽,也不過是仗著爹爹的身份活著的一個拖累而已。
云錦捏個決,蓮汐手中的玉瓶子在空中劃出好看的弧形落在玄池手中,白胡子死了,施在他身上的術法也就消失了,可他卻仍像施了定身術一般,動也動不了,腦海里滿是少女消失前的回眸一笑,這一切仿佛似在夢中,那如畫的眉目朦朦朧朧,似真似幻。
臺子上空空如也,只余玄池一人呆愣愣的看著眼前的空氣,納蘭霧趕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情形。
晚霞降臨,臺子四周已空無余人,只見空中隱隱現出一方人影,這人影帶著半邊面具,看不清面目,只是從面具下方露出的剛毅弧線可以判斷出這是一個男子,應該還是一個美男子。
這男子抬手施決,不多時,一條青色小蛇慢慢凝聚在男子手中。
而后又掃了一眼白胡子老頭,眉眼間有一絲笑意,找了這么久,懷疑了這么久,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啊。
主子,你現在竟這般沉不住氣。
云錦抱著蓮汐回到魔宮時,蓮汐已經睡著了。
許是太痛了,昏厥了。
也許是有了讓她心下安定的人,才會睡得如此熟。
云錦輕輕的把蓮汐放在通靈石床上,搭上薄被后,再搭上蓮汐的脈搏,準備查看蓮汐的傷勢。北荒卻擋住了云錦即將搭在蓮汐白皙腕子上的手,道:“本君已經看過了,身體無礙,可魂魄受了些撕扯,怕是要好好養著。”
云錦盯著蓮汐蒼白的小臉,好一會兒才開口:“究竟是誰竟然敢把主意打在魔界公主的魂魄上?”
北荒撩開衣擺坐在紫檀木桌前,提起茶壺,倒杯涼茶,誰知倒個底朝天也沒半滴水,轉念一想,這宮中已很久不曾住人,加上外面連蒼蠅也飛不進來的結界,沒水也實屬正常,揮揮衣袖,茶壺悠然冒出絲絲繞繞的熱氣,北荒倒了杯,抿一口熱茶:“好生看著,本君也該走了。”
他是該走了,是需要看看這個上趕著找死的究竟是個什么玩意兒了?
語罷,紫檀木桌前只余半杯冒著熱氣的茶水。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被大力推開,云降一張俊臉如卒了千年寒冰,衣襟翻飛,瞬間來到床前,床上人面目蒼白,一絲血色全無,平日一雙干凈的眸子此刻緊緊地閉著似是永不再張開,云降的心被揪的緊緊地,他疼在心尖子上的寶貝素日被他捧在手心里寵著,哪里受過這種奪魂之痛。
云錦起了身,立在一旁,行了禮,面色蒼白:“是兒臣的錯,沒有照顧好汐兒。”
“怪不得你,當初去北荒也是為父同意的,只不過沒想到,三界竟還有人能破掉北荒的禁制。“
云錦眉頭皺了皺:“父君可查出些什么?”
“在南戦處倒是遇到一個吸食妖力的小妖,可惜被捉不久后便身亡了,兇手是誰不知,何時下的手不知。“
云降輕輕摸了摸自己寶貝女兒的小臉,心里一陣陣的揪疼,如鷹一般的眼睛閃著嗜血的光:“北荒說,你散了那小妖的魂魄?”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起這個,蓮汐那張面無血色,被鮮血染紅的白衣又出現在眼前,若是鳴琴還在,只怕現在連散魂都不足以消他的戾氣,云錦音色依舊帶著怒氣:“是的,兒臣明白,若是鳴琴死了,想要引出幕后之人就會更難,可兒臣忍不住。“
云降抬眼看了看云錦寒意森森的眸子,又道:“打草驚了蛇而已,為父不是因為這個怪你,而是區區散魂有些輕了。“
云錦一愣,轉而便想明白了,父君如此疼愛汐兒,寧愿多費些功夫也絕不會任由汐兒被他人宰割。
宰割,確實是宰割,敢奪魔界公主的魂魄,這人真是好大的狗膽——
散魂的確是太輕了。
床上睡著的蓮汐不知夢到何事,皺了皺眉,云降一直注意著蓮汐的動靜,此刻看到,以為聲音大了些擾了蓮汐睡覺,便輕了聲音:“此事不急,為父先出去,錦兒你留下。”
蓮汐躺在床上睡了一天一夜,此刻是被肚子餓醒的,睜了眼便瞅見床前支著下巴淺眠的俊美男子,蓮汐向來知道云錦生的好,平日沒什么機會大肆瞅,此刻他閉著眼,蓮汐便仔仔細細的盯著眼前人。
眼前人歪著腦袋,一襲柔順的黑發散在身前,那張極俊美的臉半隱在黑發中,從蓮汐的角度只能看到云錦濃密且長的眼睫及那眼睫下緊緊閉著的眼眸,想到那雙波光瀲滟的眸子,蓮汐頓了頓,那真是雙極美極美的眸子。
蓮汐不由得伸出手輕輕附上那閉著的眼眸,云錦本就睡得不沉,此時已然張開了雙眼,那雙眸子睜開的瞬間如繁花一層一層綻開美得驚人。
蓮汐一怔,一只手愣在云錦眼前,云錦看著呆愣的蓮汐,笑了笑:“汐兒該餓了吧。”
蓮汐收回手,掙扎著起身,云錦忙上前扶住蓮汐,蓮汐瞅了瞅桌子上的綠豆酥,道:“怎么沒看見青枝她們。”
蓮汐感覺身后扶著自己的胳膊微滯了片刻,只聽云錦輕聲道:“昨日你睡著了,下面傳來消息,說是找到了,找到了青枝丹桂鴛鴦的尸體,被吸干了仙力。“
蓮汐翻開被子的手頓住了,蝶翼般的眼睫掩住了一雙大眼睛,云錦看不清那雙眼睛的神色,只是感覺懷中的小人兒單薄的身子微微顫抖,云錦又道:“她們三人雖被吸干仙力致死,魂魄卻絲毫無損,進入輪回以后還會有再見之日。“
半晌后,蓮汐扯了個苦澀的笑容:“若是還有以后,最好是不再見了。“
她們是小狐仙。
她的血雖能活死人肉白骨,卻是對凡人而言。而她們,她所近親的人,她卻救不了。
既然救不了,那就只能不連累,望她們下一世一生平安順遂。
蓮汐翻開被子,下了床,許是躺的有些久,身子有些踉蹌,臨到桌子前,捻起一塊綠豆酥,聲音有些恍惚:“從今以后,再也沒有人與我搶綠豆酥了。“
蓮汐自從崖底上來后便鐘愛這綠豆酥,這幾萬年來也不曾變過,每日廚房都會做上一盤送來,不曾想青枝也極喜歡這道點心,是以每日兩人都會上演一番奪食戰,即便后來廚房做出兩盤來,兩人也總愛搶奪對方的那盤。
“她們的尸首,我能去看一眼么?”蓮汐放下綠豆酥,一口也沒吃,雖然那餓極了的肚子此刻依然餓的很。
云錦緩步來到蓮汐對面,“丹桂她們的尸首昨日領回來后便被狐族領了回去,畢竟是狐仙,身死后自是要回歸家族,現下只怕入宗室了。“
良久,只聽蓮汐喃喃道:“那是極好的。“
忽兒,蓮汐似是想起什么又道:“小白呢?“
云錦一門心思全在蓮汐身上,此刻才想起,小白竟不見了,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回答,久不見云錦回答,蓮汐眉色焦急起來。
此時,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只渾身雪白肉呼呼的狐貍顛著身子慢悠悠晃了進來,蓮汐從這踱步的姿勢竟看出一絲傲慢,一絲閑適,似是在逛花園,很是驚異,小白向來都是懶懶散散的,何時有這般表情,不知又是和誰學的?
小白身后,一只黑紋靴邁了進來,接著便看見北荒身著一襲紫衣上面還繪著大片大片的花簇,映著那俊美的面目別樣的昳麗奪目,“昨日順手把這只狐貍帶了回來,當時你傷勢甚重,一時忘了,現在給你送了回來。“
蓮汐應了聲,彎身抱起小白放在腿上,小白順勢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前爪子拍了拍狐貍嘴,打個哈欠閉上了眼,竟是睡了,原來竟是和師父學的,蓮汐嘴角揚起一抹淺淡的笑意。
良久,蓮汐抬頭,聲音極輕,道:“師父,我想修習術法。“
北荒一愣,捻塊綠豆酥,啪嗒一口咬掉一大半,綠豆渣子掉落在桌前,北荒拎著茶壺倒水時,那寬大的袖口正好如抹布般抹掉了那綠豆渣子,悠悠道:“為師給你的那些書冊都看完了?“
“看完了“
北荒喝口茶,“那正好,我那還有許多,明日讓那誰,云錦,云降身邊那個整日板著臉的侍從是誰來著?“
云錦細細想了自己身邊的人:“破曉。“
“對,讓破曉去我的府邸把書搬來。”
蓮汐嘆口氣:“師父,我是很認真的在說話。”
北荒瞪了雙眼睛:“為師也在很認真的回話。”
云錦:“……”
蓮汐:“……”
這廂不了了之,蓮汐在宮內養了幾日,以往熱熱鬧鬧的永樂宮這幾日聽不見一絲一毫的聲響。云錦欲準備再挑一些婢女入宮,蓮汐知曉后立即回絕了,云錦曉得她是害怕了,害怕慘案又一次發生,害怕她自己護不住親近之人。
也好,他親自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