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蒂奧在桌子前坐下，好奇地打量著這個儀表堂堂的中年男人，男子將加蒂奧面前的杯子斟上葡萄酒：“請允許我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卡布伊，馬里奧卡布伊。當然，我跟那位大導演喬治卡布伊沒有任何關系。我的職業是商人，我經營地產、酒店、夜總會，當然，還有賭場。”他向加蒂奧示意跨立在門邊的兩個壯漢，“為了保護我的產業，我需要有自己的衛隊，這個，您能理解吧。”

加蒂奧恍然大悟地瞅著他：“您就是薇薇安說的那個人。”什么商人，就是黑社會！他想。

“您猜到了，我很高興。”卡布伊點起一支雪茄，“您要來一支嘛？”加蒂奧搖搖頭，卡布伊注意到他的表情，坦率地解釋道：“是的，公眾將我們稱之為黑幫，但我不得不說，這其實是一種誤解，我們是正當的商人，從事的都是正當的事業。DUPIN、走私，那些與我們沒有關系。”他的眼神很興奮，“順便說，您真的非常勇敢。我想象過您被邀請過來時會是什么表情，可是您的鎮定超乎了我的想象。的確，您是一位偉大的人物，我衷心希望能成為您的朋友。”

加蒂奧不置可否：“遇到這樣的邀請，誰都會害怕，我也不例外——您說的正當的事業，也包括放貸吧？”

“那是必須的呀，加蒂奧先生。賭場與放貸是密不可分的伴生業務。在賭場里消費的客戶經常會遇到資金緊張的情況，他們迫切地需要我們放貸業務的幫助。”他耐心地解釋道，“當然我們的利息是有點高，可是您得體諒我們面對的風險。”

“也就是說，您就是薇薇安父親的債權人？”

“是的，我得說那真不是一筆小錢。”卡布伊沉吟著，緩緩向加蒂奧解釋，“那個男人跑路了，我們只能向他的家人追討這筆款子。露易絲——就是薇薇安的媽媽，她為了盡快還錢就做起了賣春的職業。我那時還只是個小小的經理，那天，我帶著幾個人去她家追款。我得承認我的手下態度的確不是太好，那天把她家砸得亂七八糟，她倆抱在一塊，躲在角落里瑟瑟發抖。母女兩個都很美，薇薇安那年才十歲，那張小臉上驚恐絕望的表情，我注視著她，感覺自己被一個晴天霹靂給擊中了。”

他啜了一口酒，有些艱難地繼續說道：“您得知道，我并不是一個軟心腸的人，可是我無法解釋為什么我會這樣——我墊付了那筆款子。安排露易絲在我們家族的酒店做服務員，我經常去看她們，并留下一點小錢。我知道，這很可笑，而我每一次的出現，對她們來說都是一次酷刑。有一次，那女孩鼓足了勇氣對我說，謝謝您的慷慨，可是我知道您想要什么，對不起，我不會是您的。”

“我那會惱羞成怒，扼住了她的喉嚨，露易絲嚇壞了，一直拽我的胳膊向我求饒，于是我冷靜下來，我說，不要指望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在這個城市，你們的將來我說了算。我清楚地看到薇薇安眼神中的絕望，就像我第一次見到她時那種眼神。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然后我就走了。從那以后，我沒有去過她們家。”卡布伊說完，又點起了雪茄。

“那是什么時候的事情？”

“大約是兩年前，我知道您想問什么，是的，她們曾經打算逃走，但是露易絲察覺我的人一直暗中監視，她很膽小，不敢嘗試會觸怒我的事情。我知道音樂學院有個叫希爾頓的男人很喜歡薇薇安，但是薇薇安一直和他保持著距離。開始我以為這是因為對我的畏懼。”他深深地吸上一口雪茄，表情漸漸平靜下來，“后來手下告訴我，薇薇安最近跟另一個突然出現的年輕男人走得很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很惱火，我才知道原來薇薇安喜歡的另有其人。當然，這個人就是您，加蒂奧先生。”

“那您打算怎么做呢?”

“我能怎么做？”卡布伊聳聳肩，“您這樣的人物，是全國民眾的偶像，年輕，英俊，富有，我無法跟您競爭。要知道我跟大家一樣是您的球迷——還記得去年的世界杯半決賽嘛？我們戰勝了荷蘭，您打進了兩個精彩的球，而我呢，那場比賽讓我賺了一大筆錢。所以我對您絕對沒有惡意！您的每一場比賽我幾乎都會去看，您的技術令人頂禮膜拜——話說回來，如果我想做些什么，薇薇安和露易絲能夠這么輕易地離開么？”

“這好像不是事情的關鍵，”加蒂奧思忖道，“當然我也很感謝您放她們走，不過關鍵是，她并不愛您。”

卡布伊有些惱怒地往椅子上一靠：“是的，因為我比她大十七歲！您也覺得對她而言我太老了是嗎？”

加蒂奧搖頭笑了笑：“聽起來您大概認為自己是一位情圣，不不，我并不覺得年齡是一個問題，在愛情面前，這都不是問題。只是，不管怎么說，您無法使她愛上您，所以您無權決定她跟哪個男人在一起。”他的表情嚴肅起來，“我很想問您一句，如果薇薇安喜歡上的男人不是我，而是另一個人，沒有什么名氣，地位，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年輕人，那您還會這么大度嗎？”

“我不知道，那為什么她會喜歡上一個毫無亮點的毛頭小子而不愿意嘗試著接受我呢？如果真是那樣，我一定會讓他們好看。”卡布伊面目猙獰地說道，他想了想，“那么，您對薇薇安是什么感覺？”

“感覺很不錯，她是一個很容易令男人心動的姑娘。是的，我對她印象很好，但是，”加蒂奧沉吟道，“似乎還缺了點什么，我說不清楚，總之，她離開了，我有點難受，但并沒有因此而陷入瘋狂。我感到不痛快的真正原因是，其實我可以更早知道這一切。事情，本來可以用另一種方式去解決的。”

卡布伊盯著他看了一會，臉上流露出一種奇怪的憐憫神色：“我明白了，您對薇薇安印象不錯，可是并沒有真的愛上她。真遺憾。那您說的另一種解決方式，是什么呢？您要做她的騎士，將她從我手里解救出來，是這樣嗎？我承認您有這個能力，因為您是加蒂奧，可是我也不是會輕易妥協的人。”

加蒂奧點點頭，語氣很平靜：“我不知道。騎士說不上吧，如果我知道事情的真相，我想我會來找您，請求您放她一條路，我覺得您會答應的。不過現在這樣也沒什么不好，她得到了自由，而您放下了心結——您認識薇薇安有十年了吧？十年，您都沒能讓她愛上您，這是您的問題。現在，這個問題解決了。為什么您現在會輕易地決定放她走？其實您也不是一個愛情至上的男人——這世上或許有為愛情而生的女人，但決不會有為愛情而生的男人。我不相信這些年您身邊沒有別的女人，再說，您放走薇薇安，多少也是因為不想承擔我感到不快的后果吧。”

卡布伊惱火地抓起一支雪茄：“我知道您是位大人物，但我邀請您過來可并不是為了讓您來嘲笑我的！聽著——”

他話音未落，門砰的一聲被踢開了，那兩個保鏢連忙拔槍出來，看見來人，又把槍收了回去。

闖進來的是一個年輕女孩，她徑直走到桌子前，加蒂奧好奇地打量著她，這女孩看起來還不到二十歲，一身緊身襯衫仔褲，個頭大約一米六五，她一頭柔軟而利落的短發，小小的巴掌臉，肌膚透明，一雙大眼靈動俏麗，鼻梁小巧端直，嘴唇性感，但是粗直的眉毛暴露了她桀驁不馴的個性——她掃了加蒂奧一眼，見他沒事，仿佛放下心來，轉頭怒視卡布伊：“馬里奧，你抽風也要有個限度，你這算什么，這是綁架！得立即讓加蒂奧先生回去！”

卡布伊對她很有耐心：“不，親愛的莉莉，我只是非常正式地邀請加蒂奧先生過來做客而已，你看，我們聊得非常愉快。”他轉向加蒂奧，“介紹一下，這位是莉莉卡布伊，我最親愛的侄女。”

加蒂奧站起身來：“您好，莉莉小姐。您叔叔說的沒錯，我們只是在聊天。不過我也確實打算回去了，那么，我這就跟你們告別了——我從哪兒出去呢？”

“我送您出去。”莉莉很痛快地說，“您跟我來。”她又狠狠地盯了自己的叔叔一眼，“要是我再發現你打擾到加蒂奧先生，我跟你沒完。”

卡布伊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的表情：“放心吧。我跟加蒂奧先生之間有著良好的友誼，你完全不用擔心。”

加蒂奧點點頭，跟著莉莉走到門口，他回頭望去，卡布伊仍然坐在那里，審視著眼前的玻璃酒杯，在他身后的大水柜里，那兩個人魚姑娘還在水中游弋。看到他轉頭，卡布伊舉起了酒杯：“再會，加蒂奧先生。希望我們以后還會再見面。”

莉莉拽了他一把：“我們走吧。”

女孩帶著他走出房間，穿過一條燈光明亮的長廊，一邊對他說道：“加蒂奧先生，以后您一定得離我叔叔遠一點。他不是什么好人，非常危險。”

“我知道，不過我感覺他不會對我怎么樣。”

“因為您是位大人物，這座城市里最受人矚目的人，萬一您受到什么傷害，公眾的怒火會帶來他無法承擔的后果。”莉莉掃了他一眼，“您真的很特別，為什么您身邊沒有助理和保鏢？您還是得為自己的安全多考慮考慮。”

“謝謝，不過我覺得我真不需要那些，我的生活其實很簡單。”

莉莉點點頭：“還是要小心一些。對了，您會去找薇薇安嗎？雖然我并不喜歡那女孩，但不管怎么說，她很可憐。”

“不會，我覺得現在這樣很好，她擺脫了你叔叔，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這樣很好。”

莉莉意味不明地瞥了他一眼，輕輕笑了一聲：“您沒有跟她睡過覺？”

加蒂奧一愣：“不，也許聽起來很好笑，不過我和她之間，到目前為止僅僅只是友誼。”

他們走出長廊，穿過富麗堂皇的前廳，來到大門外，加蒂奧回頭瞧了瞧，這是一座新古典主義風格的豪宅，那么他來的時候走過的那條路應該是這幢房子的逃生通道。

院子里站著四個保鏢，看見他們出來，為頭的那個高個子迎了上來：“莉莉小姐？”

黑道公主揮了揮手：“已經沒事了，帕蘭斯先生，請安排一輛車，送加蒂奧先生回去。”

她跟加蒂奧握手：“我為今晚的事向您表示歉意。如果有什么不愉快，請您不要放在心上。”

“沒有，而且你補救得是如此完美，我得說我很高興認識你，莉莉小姐。”

“真的嗎？”莉莉顯得很高興，她將自己的手機號碼告訴了加蒂奧：“如果您再遇到這樣的事情，請一定給我打電話。您現在打一下試試。”

加蒂奧掏出手機記下了她的號碼撥了出去，莉莉的手機響了起來。加蒂奧掛掉：“我會的，那么再會，莉莉小姐。”

那個叫帕蘭斯的保鏢做出邀請的手勢：“請您跟我來，加蒂奧先生。”

加蒂奧跟著他走了，莉莉瞅著自己的手機，將加蒂奧的名字記下，晃晃手機，輕聲笑了起來。

九月四日，周末。第五十屆查尼亞甲級聯賽鳴哨開打。國際隊趕到了比鄰克洛恩特區的小城布爾莫，迎戰第一個對手，升班馬布爾莫射手隊。

射手隊在上個賽季以乙級聯賽冠軍的身份晉級，他們比第二名整整超出了十六分，創造了乙級聯賽史上的積分記錄，球隊中擁有兩位明星球員：九號前鋒菲利普斯托帕和六號隊長保羅阿爾維特。這兩人都非常年輕，二十二歲的斯托帕身高一米八三體重77公斤，他原本是波利斯決心隊的后起之秀，頗受前主教練普羅維奇的青睞，十九歲就被招入一線隊。隨后老教練離去，弗林特成為新任教頭，斯托帕失去了上場機會，在枯坐了一個賽季的冷板凳之后，斯托帕斷然離去，來到母親的故鄉，加盟乙級球隊布爾莫射手隊，并在上賽季令人吃驚地打進了三十球，幫助球隊晉升甲級。

二十三歲的保羅阿爾維特身高一米八四體重78公斤，此人與國際隊頗有淵源，他出自國際隊青訓營，并進入了國際青年隊。只是在青年隊里因為個人感情原因表現極其低迷，隨后被球隊解雇。之后他轉投射手隊，在這里他偶遇名模海倫娜，迅速開始了新的戀情。在愛情的滋潤下，阿爾維特在比賽中出人意料地表現出優異的水準，年僅二十一歲就戴上了隊長袖標。

“我們的對手是從乙級升上來的，但是我們不要輕視他們——斯托帕和阿爾維特都是高水準的球員，我們不能掉以輕心。”奧托卡警告他的隊員們。

可容納兩萬多名觀眾的布爾莫印第安球場被擠得水泄不通，比賽開始前舉行了簡短的開幕儀式，紅歌星蒂娜身穿性感的演出服為大家演唱了一支快節奏的歌曲，并向出現在大屏幕上的加蒂奧飛了一個吻。這使得到場的記者們都非常開心。

與德里克齊名的裁判皮埃特主哨這場比賽，隨著他的一聲哨響，新一屆甲級聯賽拉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