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真的謝謝姑姑了。”杰蒂森道。
楊邑站起來,繞過辦公桌,到書柜里取出一個精致的小噴壺,對著那朵還未開放的花朵噴了兩下。她端詳著那朵花,把它挪到了一個更朝光的位置,對杰蒂森道:“你們都是小輩,所以你們的話我有理由不聽。我信自己,不信別人?!?/p>
杰蒂森說姑姑這么成功,當然有理由信自己。
楊邑背對著他,站在落地玻璃窗前俯瞰窗外的景色。出神了片刻,忽而自顧自的點點頭,道:“凡事沒有絕對,你們也有對的時候。你還有工作,先去忙吧。那個孩子如果來了,讓她直接來找我,有些事我們需要面對面談?!?/p>
杰蒂森站起來道:“姑姑,那我先告辭。惜墨如果有得罪之處,還望您能海涵?!?/p>
楊邑道惜墨還沒有來,這句話說得太早。
杰蒂森離開她辦公室,一邊走,一邊隱隱擔憂。這是他為惜墨布的局,是喜局,是和局,惜墨會讓他如愿嗎?如果不能,這次可能真的要徹底分裂了。
回到休息室,他把小四季叫過來,對他道:“給你老板娘打電話,以你的名義,千萬不要提我。盛視發布的那條新聞你看到了,我擔心惜墨漏過,你打電話特意提醒她。要夸張的說,完全站在她的角度,所有的話都要講的像你是在為她考慮。跟我和庭偉這么久,我們這點功夫你也學了一些,一定要充分發揮自己的演技,絕不能讓她有一點懷疑。能做到嗎?”
小四季堅稱自己沒問題。杰蒂森說他如果把這件事辦好了,一定發給他大紅包,然后讓小四季準備一下,必要的話,老板可以陪助理對對戲。小四季大笑,道:“不用了老板,你那么忙,這件事我完全可以自己搞定。我要回去寫個小劇本,一定要把這件事辦的漂亮!”
電話很快就打了,所有的話都已經夸張的說了,把杜如金聽的那是一個毛發倒豎。
她正在開會,整個會議心不在焉,想起那條消息和小四季的話就生氣,這明顯就是向她挑釁。不知道杰蒂森這混蛋是不是因為吵那一架懷恨在心,從中作梗,不然怎么會這么巧,盛視偏偏在這個時間發布消息。
夏承乾提了幾次法務會計部,也提到了杜如金的名字,她全身心的去想別的問題,根本沒有聽到。
“如金。”
無回應。
“如金?”
沒反應。
“如金!”
“啊。啊那個,長官你叫我啊。”
夏承乾道:“法務會計部總結報告要盡快交上來。”
“哦,好。好。長官,是什么總結報告?”
夏承乾發現她對會議內容全然不知,會議的主題就是各部門的總結報告。他正想重申一次,那瀾及時道:“會后我跟她講?!崩^而她小聲的指責杜如金怎么回事,夏哥說了這么久,居然一點都沒聽進去?
“我,我哪有心情開會啊,誰讓那個該死的——”她看了看與會人員的表情,把粗話咽了下去,撅撅嘴,看看夏承乾。那瀾和仲林互相看了看,心想不會這小火爐兒被夏哥拒絕后產生逆反情緒了吧?這也表現的太明顯了,叫夏哥多沒面子啊。
那瀾于是給她使眼色,道:“把心收回來,工作是工作,工作的時候心術要正。”
杜如金一下激動了,指著自己,道:“我心術不正?我心術是最正的,心術不正的是盛視,他們仗勢欺人?!?/p>
說完她站起來,憤憤不平的說:“我要賠他們錢!”
眾人不解,這哪跟哪啊,小火爐這是氣糊涂了吧。
那瀾哭笑不得,拽她坐下,道:“真是個敗家孩子,人家寫書都掙錢,你張口就要賠錢?!倍湃缃鹩终酒饋?,問夏承乾會議什么時候結束。
夏承乾說已經結束了。
“那有沒有人陪我去打架?”
梁山聞言,更加不解,問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一會賠錢一會打架的,你是因為要打架才賠錢?”
看她的表現,一定是臨時出了什么狀況。夏承乾把記錄會議內容的筆記本合上,放下筆,盡量用平和的口氣說道:“如金,先不要這么激動,有什么問題,坐下來好好說。如果涉及到侵權或者其他一些問題,我們大部分人都懂法,給你提提意見?!?/p>
杜如金心里一暖,一看大家還都很關心,就把之前和盛視合作,后來又違約的事情講了一遍。她所謂的違反了合同義務,就是單方撤回了一部小說影視改編的授權,最后三倍賠償。
這是一種根本違約行為,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這一點。賠錢就對了,不賠才怪。
夏承乾就問她那現在同樣的狀況又發生了嗎?
杜如金無奈的坐下,搖頭否定。按照合同條文,如果盛視真的按照他們的意愿改劇本,那么其實是盛視不按照約定履行合同義務。
夏承乾點點頭,道:“就是說盛視現在還沒有實際的違約行為,屬于預期違約。你說要賠錢,看來你是想搶在對方之前。這樣犧牲會不會太大了?夏哥不建議你意氣用事,這件事完全可以談。盛視既然能與你簽合同,作為締約的一方,他們一定具備履行合同的能力。現在對方臨時有了這個想法,你覺得問題可能出在哪里?”
杜如金道:“我也不清楚,好突然,我是昨天晚上才看到的消息。如果我選擇打官司,盛視的律師團隊我見識過,想贏特別困難。而且那是中國最有實力的影視公司之一,提到打官司,只要有人稍微放出去一點點風聲,我肯定被來個徹底曝光。萬一結果我沒勝訴,還便宜了盛視一條炒作素材。所以我決定,跟上次一樣,大不了賠他們錢。就是,就是錢太多了,得三百多萬呢。”
大家不禁吃驚,那瀾立刻問她哪來的錢,之前不是說已經傾家蕩產了嗎?杜如金捂著臉說實在沒辦法,就得問家里要。
那瀾想起她買房子的時候,十幾萬都不肯伸手管父母借,現在是三百多萬啊,這是不是很嚴肅的開著玩笑?她道:“如金,你這孩子,是不是發燒燒壞腦子了?阿姨和叔叔有那么多錢嗎?”
杜如金道:“我家是開飯店的,三百萬咬咬牙還是能拿得出來?!?/p>
夏承乾卻道:“你的想法不太可取,我建議你還是跟盛視重新談,至少你需要知道問題究竟出在了哪里。是作品改編本身真的有問題,還是你的個人原因。不要太沖動,你知道三百多萬對于我們普通老百姓來說是一個不小的數目,有的人一輩子都拿不出這些錢。不管你家里是做什么的,有多少資產,錢都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p>
“是啊如金。”那瀾道:“賺錢好辛苦。尤其我們父母那一代都是苦過來的人,就算現在富裕了,錢也是個大事兒。你老大不小了,不該讓父母這么操心。就算你家拿得出這筆錢,父母也會很心疼,那是三百多萬啊?!?/p>
大家這一勸,杜如金也沒了主意,錢,分文沒有,空有一腔憤怒也沒用。誰說天無絕人之路,對于她這種情況,就是任人宰割。那可是她最喜歡的小說,她現在窮的就剩那么點精神產品,要是被改的支離破碎,她都覺得對不起小說里的人物。
她為難道:“我怎么也得想想辦法,不能眼睜睜的看他們隨便改。你們都沒寫過小說,所以肯定不懂小說對于我的意義。它們就像我的孩子,像我的朋友,或者說我就是它們的主人。如果我不站出來保護它們,總覺得像賣孩子,出賣朋友一樣?!?/p>
這番話是發自內心的,絕不是跟誰置氣,說起來,杜如金真不是那種名利至上的人。當初能傾家蕩產賠給盛視違約金,說明她心里很有自己堅守的底線,這底線與名利無關。她知道得罪了姑姑,如果一走了之,把那些授權還留給盛視,那是死是活都得聽人家的。什么合同義務,什么違約不違約,盛視那么大一家影視公司,隨便找點理由改你的作品,你想維權根本不現實。她對自己筆下的每一個人物都有感情,對他們所經歷的一切都深有感觸,那是她對作家這個身份最后的理解和尊重。
“我真的不能坐以待斃?!彼溃骸澳菢游腋杏X自己就是個窩囊廢?!?/p>
夏承乾聽后,知道她心意已決。他們都不是作家,不了解一部作品于作家有什么意義,也許真像杜如金所說,作家和作品的關系,有時候就像母親跟孩子。他道:“如果實在不能挽回,必須由你違約的話,那錢的事情我們幫你想辦法。夏哥沒什么負擔,全家人幫我養一個孩子,到時候能幫你多少就幫你多少?!?/p>
杜如金愣愣的看著夏承乾,然后低頭咬著嘴唇,使勁的閉了下眼睛,一睜眼,睫毛上沾滿了淚珠。那瀾拉住她的手,柔聲道:“不許哭啊,你哭我們可都笑話你了,你不是我們這里最堅強的么,別人欺負我們都是你沖上前——對了,我問你,你是不是買了沙發?”
這話題一轉,杜如金瞬間被吸引了注意力,手背抹了一把眼睛,看看那瀾,又看看幾個那天一起去商場查案的成員,最后看看夏承乾,瞇了下眼睛,回頭道:“我真的是講道理。”
“不許編!”那瀾問:“花了多少錢?”
完了,肯定被識破了,杜如金眼睛向斜上方看去,左看右看。
那瀾道:“如果你還想編!”
“好啦,小姐姐,我花了十五萬,買了好大一套。放心吧,我識貨,買的最好的,肯定值。工期沒到呢,我在這里沒有房子,等送貨我沒地方放就只能,只能放在仲林家里啦!啊,仲林,你會有問題嗎?”
仲林笑,看著那瀾道:“這不會是她打算送給我們的結婚禮物?”
那瀾沒等說話,杜如金立即道:“怎么能這么說呢?我不太可能送你們這么貴重的禮物,就是借地方放一下,真的,真的小姐姐。”
她說話時那副擠眉眨眼的表情,是人就能看出來她說的是假話。那瀾不知該說什么,就道:“如金,你可不能這么花錢啊,小姐姐絕對不會花十五萬去買一套沙發。你現在就給商場打電話,看能不能退掉?!?/p>
杜如金說定制產品絕對退不了,木已成舟,就別心疼錢了。然后她把胳膊搭在那瀾肩頭,道:“我決定采納你們的意見,去跟盛視談,明天就去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