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生活持續了四個月,妮子在那四個月里,過得非常幸福,她沒有因為失去父親感到生活的窘迫,因為娘的臂膀很有力,她的懷抱也很溫暖。”
“十一月,外婆去世了?!?/p>
“妮子要到幾年以后才能懂得這個事情帶給她人生的變化,而當時,她最深刻的感受也只限于以后不能聽到外婆哼的小曲了?!?/p>
“娘哭得很傷心,妮子看娘哭于是也哭,妮子是在哭外婆,娘卻是在哭妮子。”
“妮子的舅舅,娘的親哥哥吳良是一個懶賭成性的人,外婆在的時候他不敢動妮子和娘的心思,但是外婆去了,吳良終于要下手了,他在把外婆的墳頭圓好之后就把娘拉到了一邊,跟娘要他幾個月前幫娘還的十兩銀子。”
“娘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手抓著身邊的妮子不停地在發抖,妮子看著娘,不懂娘為什么突然像是病了一樣?!?/p>
“吳良終于還了他的賭債,不過是用親兒子和親外甥女的身體和自由。”
“妮子走的時候,娘拉著她的手?!?/p>
“娘說,妮子,你貴兒哥哥帶你去城里的賴大奶奶家啊,以后你要好好聽人家的話,別惦記娘?!?/p>
“妮子說娘我不,我不稀罕白面饅頭和大米飯,我就想要娘做的薺菜糊糊,娘我不走,娘我要跟著娘?!?/p>
“娘說妮子聽話,娘想你了娘還能去看你呢?!?/p>
“娘沒有哭,妮子見娘不哭自己也不哭,但就是不放娘的手,最后還是那個叫吳良的人硬生生地掰開了娘和妮子的手?!?/p>
“妮子咬了他一口,然后頭也不回地鉆進了賴大家的牛車。”
“妮子和娘都知道,眼淚是在回頭那一刻掉下來的?!?/p>
…………
“城里很大,人很多,妮子不怕,妮子比貴兒厲害多了,敢踢賴大家的牛?!?/p>
“但是最后的一腳被一個老太婆拿拐杖擋回去了。”
“妮子的腳被那個老太婆敲得很疼,她還說了很多妮子聽不懂的話,讓妮子叫她奶奶,妮子想我奶奶老早就死啦。但是看到那根棗木實心的拐杖還是沒說出來?!?/p>
“妮子不怕她,但妮子不想當面吃虧?!?/p>
…………
“這是賴大的家嗎?比村里的廟氣派多了,他們一家子不會天天過廟聽戲吧?”
“妮子沒想到一個月以后會住進比這個大廟一樣的房子更大的房子,她只是覺得這樣的房子很大的地方都不住人空著怪可惜的?!?/p>
“賴嫫嫫很高興這個新買來的丫頭不傻,手腳特別伶俐,就是脾氣有點倔,不過鄉下人都是這樣,自己調教了一輩子丫頭,過個十天半月管保這是一把好手?!?/p>
“果然不出所料,小丫頭不到半個月就已經跟家里上上下下混熟了,干什么像什么,尤其是一手針線活兒做得比大人都嚴實?!?/p>
“但她根本沒想到的是,這個伶俐的還沒來得及起名字的丫頭,這個經常跟自己進進出出的丫頭,居然會被賈老太太看中?!?/p>
…………
…………
從晴雯被賈母看中,再到分給寶玉、撕扇、病補雀金裘……到最后被趕出賈府,含冤而死。
一萬字左右的短篇,從晴雯的視角出發,寫盡了一個牙尖嘴利、心直口快、寧折不彎的紅樓丫頭的一生。
故事敘述娓娓道來又奇峰迭出,最出彩的便是對各色人物貼切的心理描寫,簡直是栩栩如生。
更難能可貴的是行文更貼近年輕讀者的閱讀心理,從描寫到抒情都有些安尼寶貝的影子,但又沒有安尼寶貝那種故作頹廢的惡趣味。
咸魚和白潔足足看了半個小時,看完之后倆人各自跌坐在椅子里,半晌都不說話。
“姐,這是怎么了,是不是我寫的太爛了?!?/p>
正弦見白潔久久不語,心里不踏實。
“不不不……唯佳,我是被你嚇著了,就你現在的筆力,姐姐我實在是沒得教你了?!卑诐嵑镁貌呕剡^味來。
“哪有姐說的那么夸張!”正弦雖然嘴上這么說,但能得到白潔的夸獎,心里還是甜的很。
“你又咋啦?!”正弦回過頭去問咸魚。
咸魚一拍大腿:“我是為你可惜啊,這么好的小說,就給800來塊錢,《萌芽》也太黑了!”
呵呵,我謝你哦!
正弦撇撇嘴道:“你別管人家黑不黑,有本事自己先發一篇再說吧?!?/p>
咸魚連忙擺手:“我可不寫,說不寫就不寫,可不像某些人,之前說的好聽,說什么不走終南捷徑,什么我要正兒八經地考個好學校,這不是也給《萌芽》投稿了么?”
白潔聽見這話,連忙給正弦解圍:“這你可錯怪唯佳了,她這篇文章根本沒參加新概念大賽?!?/p>
“呵呵,有些人自己不學無術,便也以己度人。有本事拿真才實學出來啊,總搞些陰謀詭計騙人錢財!”正弦這話直指咸魚用計賺取網吧監管系統和舊站房拆遷的生意。
咸魚苦笑,他現在終于知道正弦走火入魔有多厲害了。
搖搖頭,轉移話題道:“咦,這個復生為啥給你留手機號???他有啥圖謀?”
正弦:“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p>
兩人便又是一陣唇槍舌劍。
白潔捏捏發緊的腦袋,真想快進這段劇情,就這點破事兒,倆人都鬧(shui)了好幾回(zhang)了。
“好了好了!別鬧了,弦子腦袋瓜靈活,唯佳文筆厲害,你們都是好樣的,行了吧?你們別為了這個鬧了行不行?”
咸魚:我沒鬧,是她鬧呢?
正弦:你再說,不理你了!
白潔只好又扭過去安慰她。
咸魚便自得其樂地翻看正弦那些稿子。
突然看到一首發在冰城《詩林》上的詩,如同三伏天跳進游泳池一般,從頭涼到腳。
抬頭看了旁邊被白潔摟著竊竊私語的正弦,像是心中忽然有個柔軟的地方動了一下,眼神也變得柔和起來——
這個女孩,這個女孩……還真是捉摸不透??!
喃喃中,又把這首詩細細默念了一遍,竟然就此背了下來:
?
《少年》/正弦
童年的噩夢再次開始重復。
我也一樣。
雨一直下,一直沉睡。
在睡夢中聽到雨滴的聲音。
一個人在飛,
飛了很多地方,
看到很多街道,
很多樓房,
很多人。
陌生而且面容模糊。
然后是一片漫無邊際的海,
波瀾不興,死氣沉沉。
海仿佛有磁性的一樣,
我開始下沉,
黑色的海水撲面而來。
害怕,
卻永遠落不到海面,
下落仿佛只是一個過程……
驚醒,看暗中反亮的手機屏
4點01分。
滿身大汗,
在衛生間把花灑打開,
沖很涼的水。
不開燈
站在窗前,
看黑暗的雨中密密麻麻的樓房,
有人在他的房間里發出如雷的鼾聲
這里不是我印象中的村莊,
應該有院落、瓦房,
然后毛茸茸的雞雛,
開遍的夾竹桃,
門外的青山,
還有少年……
我們只是對視,
從來不認識,
不說一句話,
彼此疏離,
彼此相像。
短的發,
瘦仃仃的身子,
一樣疲憊,
一樣固執。
是第一次看到,
就像看到17歲的自己獨自站在滿是消毒水的味道的長長的走廊里,
只是那時的我還沒有這么高,這么冰冷。
嘴角還有笑容,頭發一樣很短。
我只是看到,
并不說話……
之后,我聽見自己清晰而用力的呼吸
逐漸淹沒在嘩嘩的雨聲里
夢境次第展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