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慷縣縣城出來,沿著3號縣道一直往西,大概半個小時的路程,便是板橋鎮。
國土所所長姓毛,就是本地人,三十歲剛出頭,一副精干的樣子,大老遠便等在鎮子口上,看見面包車便一個勁兒地揮手。
等車停下,見了咸魚和正弦的樣子,不免有些納悶:王局不是說來兩個貴客嗎,怎么就是兩個小孩兒啊。
心里嘀咕歸嘀咕,毛所這面上的功夫可是一點不落下,上前一把握住咸魚的手:
“是余弦先生吧?我是板橋鎮國土所的毛四方,王局都吩咐好了,就由我帶著您去雙陵寺村。”
咸魚連忙客氣道:“那多不好意思,耽誤您公務。”
毛四方擺擺手:“余先生說哪里話,不耽誤不耽誤,我們中午也得休息不是?”
旁邊正弦被咸魚拐到這荒郊野外,本來就有些納悶,再加上肚子咕咕直叫,臉色便有些不好。
“兩位還沒吃飯吧?咱們鎮上隨便吃點?”毛四方察言觀色,體貼入微。
咸魚點點頭:“我們也不熟,那就有勞毛所了。”
當下給面包車司機付了50塊錢車費,打發回城,兩人便跟著毛四方進了板橋鎮。
板橋中學門口,白家羊湯燴面館。
一人一碗羊湯燴面,再來上一碟白蘿卜泡菜。
唏哩呼嚕,嘎吱嘎吱。
吃得這叫一個酣暢淋漓,把一路上的寒氣一掃而光。
因為還要趕路,加上彼此不熟,誰也沒提喝酒的事兒。
吃完飯,毛四方非要搶著結賬,咸魚爭不過他,便也隨他去了。
一共不過三四十塊錢,也算地主之誼。
國土所就在馬路對面,毛四方從所里開出一輛比剛才還破的二手面包來:
“不好意思哈,我們所就這輛破車,兩位擔待下。”
正弦吃完飯,身心都有些愉悅,想著咸魚的禮物,心情變好,連忙笑道:
“快別這么說,我們感謝還來不及。”
這一笑把毛四方樂得屁顛屁顛,嘴都合不攏了。
這倆小孩兒雖然不大,可待人接物就是跟鄉下孩子不一樣!
這個大方!
這個得體!
見多識廣的好處啊。
這次怎么著也得把倆人接待好了,說不定回頭王局一高興,自己就能調到縣城去……
毛四方一邊想著美事兒,一邊在坑坑洼洼的縣道上開著車,倒也不慢。
十分鐘便到了雙陵寺村。
這雙陵寺村歷來便是慷縣有名的花卉苗木產地,幾乎家家戶戶養花種草。
應季的在大田里,反季的在大棚里。
朱天印一家的花田就在村口,挨著縣道,一大片足足有五六畝地。
這半畝薰衣草離自家大塊地太遠,不好打理,老朱早就有意轉包出去,一直沒有人接手。
忽然今天國土所毛四方打聽,說是縣城有人想接手,他自然是高興不已。
中午吃了飯,老朱就在村口等著,大半天才見毛四方開著國土所的破車突突突地顛兒過來。
“老朱,這冷呵呵的,讓你在村口等著受累了。”毛四方打開門,讓老朱上車。
老朱笑呵呵地道:“這都開春了,大中午哪有那么冷,正事要緊。”
說罷便拿眼去瞅車上這倆小孩兒。
“啊,老朱,我介紹下,這是余先生,就是他想包你家的地。”毛四方連忙給雙方介紹。
“哦,好好,那咱們這就去吧,再往西邊開100米就到。”老朱雖然有些奇怪,倒也沒有多問,伸手往前指了一指。
一腳油門踩下,車穩穩地停在大棚跟前。
朱天印帶著三人,走下馬路,拿鑰匙把大棚門打開,一股醇厚濃郁的香味便撲鼻而來。
放眼望去,足足有三四十米細長的大棚里,滿眼紫色,芳香四溢。
正弦揉揉鼻子,哇地一聲便撲了進去。
顯然是心花怒放,樂不可支。
咸魚還沒說啥,老朱便在后面叫了一聲:“閨女,這是上好薰衣草,味兒比較沖,你小心點,別醉了。”
咸魚是知道花香濃郁確實會醉人的,當下趕緊追了上去。
正弦腳步輕盈,從一小片一小片花叢中間飄過,轉著圈兒地蹦跳著,嘻嘻哈哈地傻樂個不停。
“這就是你給我的禮物嗎?”
“嗯吶,咋樣,喜歡不?”
“看在你還算機靈的份兒上,就勉強喜歡吧!”
“哎,別勉強啊,要是不喜歡咱可以退啊,老朱還在旁邊呢。”
“不不不,別退別退,咱要!”
……
既然正弦喜歡,這頭一個虐狗節便算過關了。
咸魚看看時間,便拉著正弦走到門口去跟老朱算賬。
2001年這個時候,承包一畝土地最多也就七八百的樣子。
咸魚要的這塊地也就半畝,按說五百塊錢也不少了。
但是,加上大棚、花以及前期水渠、農藥、化肥等等的投入,怎么著也得小一萬塊錢了。
老朱精明,看著是這倆小孩兒跟他談,張口便要一萬二。
毛四方皺了皺眉,這老朱怎么能這么坑人呢!
當下便要張口替咸魚砍價,咸魚心中明鏡兒似的,微微擺手制止了毛四方。
不過就是讓老朱賺個兩三千塊錢而已,自己還省了事,何樂而不為呢。所以便笑嘻嘻地說道:
“一萬二就一萬二,那咱現在就立字據?”
老朱自然滿心歡喜,變戲法似的從懷里掏出一式兩份寫好的字據來,就是簽名和錢數那兒空著。
嗬,看來還真是姜是老的辣,這才多會兒合同都好了。
咸魚心中有計較,也不磨嘰,刷刷刷簽了自己的名字。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皆大歡喜。
農村土地都是承包的集體土地,咸魚要想把老朱的這塊地從村集體承包下來,這個手續和流程可要麻煩的多。
像今天這樣突發奇想,買正弦一個高興的臨時決定,從老朱手里轉包是最快的方法了。
轉包合同雖然簽了,但在集體那里,承包權還是老朱的。
當然,以后要是時間富裕了,再從村集體哪里走個承包權轉讓程序也就是了。
反正白紙黑字,也不怕他老朱反悔。
看看時間已經一點半了,咸魚想了想,又跟老朱談好,讓老朱繼續給打理這塊地,每月給他600塊錢,算是工資也好,什么也好,免得地荒廢了。
老朱肯定樂意啊,既得了錢,又去掉了包袱,何樂而不為。
這個時候,丫便再也不提打理不過來了。
怎么可能打理不過來?
實在不行找個人一起干唄,反正農村勞力也不值錢,頂多每天給盒煙就完了。
……
下午兩點,毛四方準時把咸魚和正弦送到慷縣中學門口,又千叮嚀萬囑咐見了王局代為問好。
咸魚知道他這是邀功,私下里丫肯定也會給王攀匯報的,便也不戳破,又客氣了幾句,才和正弦一起往校園走去。
“咸魚……”
“嗯,咋啦?”
“你說你不挺會來事兒的么,為啥平時總是要氣我呢……”
“哦……”
“你說萬一咱倆上了大學,不在一個地方了,你會變心么……”
“哦……”
“你說要是我以后不喜歡你了咋辦……”
“哦……”
“哦你個大頭鬼!說句話會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