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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江湖一統之神秘門

第六章山寨遇險(上)

飛燕、志慧急急棄跑,如驚弓之鳥。

她們哀悼上官羽衣,更擔心大喬。但是,大喬舍命與假公孫百勝對敵,為的就是保護她們,以便向幫主報警,如果這個心愿落空,她就真的死不暝目了!

必須逃出信陽。

必須趕回武昌報信。

出巫馬家不遠,路上有一輛雙駕大車停著。那是一輛拉大白菜的貨車,車主正在和菜鋪的伙計說話,估計是討價還價,錙銖必較。

飛燕拔出魚藏劍,乘車主不備,突然割斷馬身上的轅套,對志慧道:“上馬!”自己率先躍上馬背。志慧愣了一下,也躍上另一匹馬,雙馬疾馳而去,身后留下了車主氣急敗壞的叫罵。這是兩匹劣馬,身矮腿短,毛色非黃非白,臟兮兮的,還長著癩疥,在平時,飛燕走近它們都會捂著鼻子,感到惡心,但此時卻如獲珍寶,不時拍著馬臀,盡可能跑得快些,再快些。

一口氣跑出了五十余里,信陽城連影子都看不到了,忽然,飛燕騎的馬前腿一軟,跪了下來。飛燕跳下馬,見那馬口吐白沫,業已精疲力盡,不覺恨恨地罵道:“不中用的東西!”

志慧也跳下了馬,她的馬也快不行了。她說:“別生氣了。這馬本是拉車的,也難為它們奔跑了這一陣子。我們就步行吧,反正已離信陽城夠遠了,他們追不上子。”

飛燕余怒未息,很狠踢了馬一腳,這才快快地和志慧繼續朝前走去。她倆心有余悸,所以腳下十分迅疾直想插翅飛到武昌,因此走了四十來里便感到身心交瘁,就在一棵大樹下坐下休息,卻也無心說話,用了些干糧,默默無語地坐著。志慧自幼出家為尼,坐禪是最基本的功夫,因此盤膝合十,閉目念佛,漸漸地心靜神明,萬念俱消,似乎靈魂已飛到某個神秘而美麗的世界中去,留下的只是一具軀殼。

飛燕不能。

她生性飛揚,鴻賓樓生涯更使她片刻也安靜不下來,更何況近日的遭際是那樣詭譎、險惡和驚心動魄。

她念念不忘的是六個字:神秘門、假臉人!

臉可以是假的,豈非自己所遇上的每個人都可能是另外一個人?豈非整個世界都不可信了?

但假臉人有自己的組織神秘門。這個組織神秘莫測,又包藏著極大的禍心:為了勢力,制造了個假公孫總兵。為了名望,控制著巫馬大俠,居然把他的親生兒子都給收服了。那么,金錢幫內會不會有他們的人呢?丐幫、鄱陽幫,甚至少林、武當派中會不會有他們的人呢?如果有,自已和他們作對,敵暗我明,敵眾我寡,豈非是以卵擊石、自尋死路?

想到這里,她悚然而驚,忽地睜大眼睛,又“啊”地驚叫起來——

她看到志慧頭頂上面懸掛著一個人頭!

志慧被叫聲驚醒,張開眼,卻發生了更加凄厲的叫聲——

她看到飛燕頭頂上面也懸掛著一個人頭!

一個男人頭,一個女人頭。

男人頭瘦削、干癟,長著兩撤鼠須,正是巫馬行空的忠臣常通達。

女人頭豐腴、秀美,血跡斑斑。卻是鴻賓樓四女之一的大喬!

飛燕和志慧驚痛交加,心膽俱裂,一個骨碌滾離大樹數丈之遠,抬頭看時,只見樹上坐著兩個人,一個是假公孫百勝,另一個卻是位腰彎背傴的黑衣老嫗。兩人手里各提著根繩索,繩索上吊著個人頭。

飛燕又是悲痛,又是憤怒,戟指二人道:“你們殺,殺了大喬?”

老嫗一聲怪笑,聲音嘶啞地說:“非但殺了大喬,還要殺你們!”話音未落,身形一晃,已象老鷹抓雞般地向二女撲來,身法極其巧妙,正是武當派“梯云縱”的絕妙輕功。

飛燕識得厲害把魚藏劍舞成一團銀光,護住周身。志慧也用長劍護住門戶,凝神對敵。形成二女雙戰黑衣老嫗和假公孫百勝的局面。

黑衣老嫗的武功雖高出飛燕甚多,但懾于魚藏劍的成力,卻也不敢過于逼近,只在周圍游斗,只是掌力加至八分,逼得飛燕胸悶氣喘,仿佛有一張無形的網正漸漸收攏,隨時可能吞噬自己。她知道。眼前的歌人心很手辣、為了殺人滅口,已殺了大喬,自己若落在他手里,也是有死無生,因此咬緊牙關支撐著。

她希望志慧能來援救,而志慧的處境卻更危險。她雖跟靜觀師太學武多年,但靜觀師太長于醫道,武功卻平平。師非名師,弟子也算不上高徒,加上她還是初次正式與人交鋒,心里是虛的,更是束手束腳,所以在假公孫百勝的攻擊下,勉強只能招架,全無還手之力,十幾個回合下來,迭遭險情,已嚇得冷汗淋漓。

假公孫百勝武功也不甚高,但狡許多智漸漸把志慧逼向崖邊。志慧瞥見身后寒氣森森,是萬丈深淵,心中更是驚慌。就在這時,假公孫百勝突然大吼一聲,長劍中宮直進,志慧見雪亮的劍刃當胸刺來,自然而然向后退卻,但一腳踩空,慘叫一聲,直落入無底深淵。

耳聽著志慧凄厲的叫聲,飛燕五內俱焚,心中慌亂,劍招大露破綻。黑衣老嫗乘虛而進,一掌擊中其后背,飛燕但覺眼前發黑,噴一口鮮血,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當我悠悠醒來時,發覺自已躺在一張舒適的床上,周圍雅潔清靜,恰如閨樓一般。”飛燕說,“而腦子里還清楚記得與黑衣老嫗交手的險情,一時不知自己身處何地。夢境耶?現實耶?黃泉耶?人間耶?后來才知道是被救上了雞公山。至于如何救我的。當請三位寨主詳述。”

云四揚、浪淘沙看著飛燕委頓憔悴的樣子,很是不忍。鴻賓樓活潑伶俐的四女,玉環、大喬慘死、小喬生死不明、兇大于吉,只剩飛燕是唯一的完壁。他倆與四女多有交往,對此十分傷感,也特別感激三位寨主的救援之德,同時起身作揖,道:“承蒙三位救了飛燕,我等銘記在心,感激不盡!”

三位寨主連忙回禮。大寨主圣手羅剎岳安安笑道:“這也是鬼差神使的巧合,想來飛燕姑娘命不該絕。那天,輪著我和三寨主巡山,走到半山腰忽聽得一聲女子的慘叫。敝寨雖然談不上真正的替天行道,也免不了做些打家劫舍的勾當,但有一條鐵的規定:不得傷害老幼和婦女,違者格殺勿論!而現在居然在雞公山上有女子慘叫,估摸是哪個不爭氣的弟兄在干那傷天害理之事,因此急向叫聲處奔去。

“及至趕到,正見飛燕姑娘被一黒衣老嫗擊倒,生命危在旦夕。看到是兇殺,而不是奸淫,我倆都松了口氣,準備離開。”

“準備離開?”云四揚雖然明知他們最終救了飛燕,但聽她說見是兇殺就要離開,卻是大惑不解,問道,“怎么能見死不救呢?”

三寨主神刀龍上吟冷冷道:“老大已經說過,我們是打家劫舍的草寇,不是替天行道的好漢!來山寨落草的弟兄,多為窮途末路之人,好比喪家之犬尋找一個窩。雞公山就是大家的窩。我們愛惜這個窩,不敢招惹事非,惹不起官府,更惹不起武林中人,不敢做大壞事,也不敢做好事。否則,憑我們三人的微末道行和區區數百弟兄,山寨早被人挑了。”

浪淘沙嘿嘿冷笑。

云四揚卻微微頷首,道:“這也難怪,明哲保身本是大多數人的人生哲學,官場如此,儒林如此,武林也是如此。有的人提起武林,就想起八個字: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好象武林中人人都是熱血漢子似的。錯了!他們不知道,聶政、荊軻的時代,朱家、郭解的時代,昆侖奴、古押衙的時代,早就過去了,已成為遙遠的歷史,只剩下一點回憶和仰幕。現在的武林,變質了,頹唐了,象個嘁嘁喳喳的婦人,可以為一點私人恩怨吵鬧不休,卻很少有人能為正義挺身而出,即使大英雄遭難也沒人去管。你們是綠林,能不做大壞事,就難能可貴了。”

圣手羅剎岳安安、白鶴秦中吟、神刀龍上吟面面相覷,弄不清云四揚怎么會借題發揮,說了這一大通感慨深沉的話?

浪淘沙心中一動,想起了一位大豪杰。云四揚的感慨是否因他而起?

飛燕癡癡地望著云四揚,心道:“他心里一定埋藏著一個極大的秘密,一個痛苦的秘密。心里痛苦的人,往往會有深沉的感慨。”

見大家都呆果地望著自己,云四揚這才發覺自己過于激動而有些失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問圣手羅剎岳安安:“兩位后來怎么又救了飛燕?”

岳安安說:“我們看到了她手中的短劍——魚藏劍。這是中州大俠巫馬行空的祖傳之物,也是巫馬大俠的信物:持劍者代表了巫馬大俠本人親臨。”

“我們雖非俠義道,但對巫馬大俠的英風豪氣是素來飲佩的,而且也身受過他的大恩。既然如此,我們自然就不能坐視持劍者被害而不救!我立時發出三枚回形鏢一一”

浪淘沙插口道:“呼呼風生,飄忽難測,百發百中,物歸原主。”他說的是回形鏢的特點。回形鏢極難掌握,但一經掌握,威力奇大,是暗器中極霸道的一種。

岳安安嫣然一笑,道:“雕蟲小技,何足掛齒!倒是浪大俠內力、暗器、刃法三絕,待會兒還要請教呢!”

浪淘沙淡淡道:“不敢。”

岳安安道:“就在我發鏢的同時,三寨主也已撲了過去。那黑衣老嫗疏于防范,被回形鏢傷了右臂,她武功可真了得,單臂迎戰,居然還攻多守少,如在平時,只怕我接不下她十招。但是,她漸漸感到身子發麻,功力也大減。

浪淘沙道:“回形鏢上有毒?”

安安笑道:“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毒。尋常解毒藥就能消解。我不知黑衣老嫗的來歷,自然不便傷她性命。但她自己卻不明所以,心中驚懼,所以虛晃一拳便逃之夭夭了。那另一人武功就差多了,本來就敵不住三寨主的神刀,再見黑衣老嫗敗走,心中更加慌亂,也就跟著逃跑了。

“我們把飛燕姑娘救回山寨。喂了些傷藥她便脫險了。她講起自己的經歷,什么公孫總兵府、巫馬大俠家中的變故,什么神秘門、假臉人,只聽得我們目瞪口呆、心驚膽顫。唉,看來雞公山寨的清靜日子也不長了,我們一直想置身于江湖紛爭之外,但最終還是卷入進了驚濤駭浪之中!”臉色沮喪,顯然優心忡忡。

云四揚:“你們又怎么會認識我們兩人,并派人在山下守著?”

岳安安笑道:“飛燕姑娘念著你們呀!她見我們心存恐懼,便再三安慰說,她認識兩位驚天動地的大英雄,估計不日就會途經雞公山。又說你們武功怎樣怎樣高強。有你們出手,就不怕神秘門了。”

飛燕蒼白的臉上泛出一抹紅暈,又喜又羞。浪淘沙、云四揚心中感動,暗道:“她在危難中首先想到的是我們,而不是金錢幫,可見對我們的信任和依賴。她是鴻賓樓四女中碩果僅存者,我們一定不能辜負了她的信賴,務必要保得她平安無事。”

岳安安又道:“說實在的,大江東去浪淘沙浪大俠,我們是久聞大名、如雷灌耳,而對云大快卻是狐陋聞,陌生得很。”

云四揚淡淡笑道:“浪兄是武林名人,我卻是默默無聞之輩,難怪你們沒聽說過。”

岳安安道:“但飛燕既把你和浪大俠相提并論,武功必是極高的。所以我們派出嘍羅,把守住雞公山四下要道,告訴他們要注意兩位這樣的青年英雄,遇上后務必禮請上山寨一敘。也是燒幸,不過一晝夜就請到了。浦胖子,你立了一大功:待會兒去師爺那兒領取一百兩賞銀。但不許賭,否則不一個時辰就兩手空空了!”她說的“浦胖子”,就是引浪淘沙、云四揚上山的那個胖子,敢情他是個賭鬼,但賭技和賭運都不佳,經常輸得精光。

嗜賭本來就是敗家的復車之撤,但有些人就是不理睬前車之鑒,硬往死路上走。

誰見過以賭致富的人?

但浪淘沙聽到個“賭”字,眼睛陡地發亮了:象餓狗見了骨頭、色鬼見了美女一樣。

難道他也是此道中的行家?

胖子響亮地說了個“是”字,滿臉喜色,不知是因為立功受賞,還是因為又有了賭的本錢。讓賭鬼戒賭,和讓酒鬼戒酒、煙鬼戒煙,色鬼不近美女一樣,都是最無效的廢話。

岳安顯然猜中了浦胖子的心思,笑道:“狗改不了吃屎,沒出息!”

她是個通達的主:如果普天下的女子都象她一樣通達,會少了多少夫妻爭吵、家庭矛盾呀。可惜女人總是想不開的多,咬住死理不放,結果自已煩惱,男人也不舒心。何苦呢!

轉眼間,聚義廳擺下一桌酒宴,菜肴豐盛、充滿了山寨特色,全是野味:天上飛的有斑鳩、鵪鶉、飛龍、山雞,地上跑的有豹、鹿、虎鞭、熊掌,水中游的有魚、蝦、蟹、鱉。而且烹飪手藝也是第一流的,決不在鴻賓樓、稻香居之下。

自然還有美酒,全是上等的烈性白干。

河南人愛喝烈酒。

山大王喝甜酒,就象男人搽胭脂一樣惡心。

浪淘沙、云飛揚自然是喝烈酒的。

飛燕也喝了一大杯,臉上飛起兩朵紅云,顯得格外嬌美。

上官副幫主死了,玉環、大喬死了,小喬、志慧生死不明,她的心象碎裂一樣痛苦。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她長期在鴻賓樓,侑酒佐歡,酒是會喝的,但喝的都是葡萄美酒,一口氣喝下一大杯烈酒,卻是生平第一次。頓時頭腦熱烘烘的,心管不住嘴,斷斷續續道:“殺人。神秘門。假臉人。小草心是好的,饒了我們。我好象在哪里見過她,很眼熟的……”

提到小草,浪淘沙勾起了滿腹心事,嘆道:“她雖然任性,心卻是好的。卻怎么會跟神秘門混在一起!”

飛燕斜眄他一眼,道:“浪大俠,小草好象對你沒有什么情義,你剃頭擔子一頭熱,只怕到頭來是一場空呢!”

云四揚怕浪淘沙傷心,忙說:“休要胡說!小草姑娘正是因為把浪兄當作自己人,才口沒遮攔,率性而言,看來不如外人親熱,其實卻是另有一番情意,這叫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情)卻有晴(情)呢!”

浪淘沙搖頭道:“云弟,你不必安慰我,小草對我怎樣,我自己最清楚。但不管她有情無情、我心中卻只有她一個!”說罷長嘆一聲,黯然銷魂。飛燕本想說“她長得平平常常,你又何必死心眼”。但看他傷心斷魂的樣子,心中不忍,生生地把這句話吞下去了。

岳安安問飛燕:“果真是小草饒了你們?”

飛燕反問道:“你不相信?”

岳安安笑道:“哪里!我只是想,她放過你們只是看著浪大俠的金面,這說明她對浪大俠還是有情義的。”話說得堂皇,表情卻很奇怪。

岳安安又說:“久聞浪大俠內功、暗器、刀法三絕,我們想討教一下。”

浪淘沙道:“你們?”

岳安安道:“我匪號圣手羅剎,在暗器上頗下了點功夫,二寨主長于輕功,三寨主長于刀法,正巧向浪大俠討教。”

浪淘沙道:“我哪有心思比武。三絕云云,都是江湖流言,不敢在三位寨主面前獻丑。”他為了小草而煩惱,確實無意

炫耀自己的武功。

三寨主神刀龍上吟冷冷道:“浪大俠拒人于千里之外,未免太不把我們放在眼里了!”

浪淘沙道:“這是從何說起?我不過是心煩,沒有興致較量功夫,哪里是瞧不起人!如果三位寨主定要見個高下,就算你們贏了,這可滿意了吧?”

他是講的真心話,但在三位寨主聽來,卻變成了刻毒的嘲笑。白鶴秦中吟瞠目怒視浪淘沙,一言不發,卻突然沖天而起,高達數丈,就在碰到屋頂的瞬間,右手在梁上輕輕一拍,身子變了方向,朝著浪淘沙直沖而來,逕來奪他手中折扇。

云四揚暗暗喝聲采,心道:“他坐在椅子上,身子不動而平地飛起,比起站著屈膝騰躍,不知難了多少倍。這等輕功,實是難得,無愧于“白鶴”的雅號。但恃強奪扇,卻又失禮了。”

對于白鶴秦中吟的舉動,浪淘沙視若不見,依然是神思不屬、心灰意懶的樣子。眼看秦中吟就要得手,浪淘沙忽然平平飛出,正好躲過了對方的一擊,而速度之快,如同椅子上裝了弾簧一般。更奇怪的是他飛出之后,又轉了個圈,飛回原來的椅子。一去一回,疾如飛鳥,未曾動過手腳,全憑胸中一口真氣,卻能旋轉自如,得心應體,比起白鶴秦中吟的輕功來,又高明得太多了。

秦中吟冷冷道:“好一招馮虛御風,佩服,佩服!”坐回自已的椅子,瘦削的臉上滿是悻悻之色。

這一來,雙方就算較量上了。

神刀龍上吟站起身,拔出腰間佩刀,橫刀當胸,行了個起手禮,道:“在下討教浪大俠的刀法。”氣凝神閑,淵停岳峙,確是大家風范。

浪淘沙嘆道:“莊子說圣人無名,實是至理名言。名之累

人,甚于刀劍。我百計躲避,最終還是惹上麻煩。三寨主請吧!”輕揮折扇,意態蕭索,顯是為這無端的糾紛感到懊喪。

神刀龍上吟一聲清嘯,單刀突然幻成一團銀光,直向浪淘沙卷來。周圍的人只感到寒氣颯颯,衣袂不住地顫動,顯然龍上吟不僅刀法精奇,勁力也十分充沛。

飛燕的心陡地收縮了,唯恐浪淘沙有什么意外。云四揚皺了眉頭,心道:“既是比武,何必性命相撲。”卻并不擔心,他業已看出,龍上吟刀法雖然剛猛,但有不少破綻,根本不是浪淘沙的對手。

果然,忽然聽得“嗆啷”一聲,刀光陡滅、龍上吟單刀落地,左手握住右腕,呆立當場,臉色又是沮喪,又是憤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清楚地看到,當自己刀網逼近浪淘沙時,對方只石火電光地回了一招——用扇柄輕擊自己的右腕。但對方這輕描淡寫的一擊,自己卻避不開,經不起,單刀脫手,一敗涂地。

浪淘沙淡淡道:“承讓!”

圣手羅剎岳安安笑道:“浪大俠端的技業驚人,三絕之說,名不虛傳。二寨主、三寨主都黯然敗北,我又何必再當眾出丑呢!”

神刀龍上吟忿忿道:“他輕功、刀法出眾,未必暗器厲害,你未免太膽怯了。”

岳安安說:“不是膽怯,而是有自知之明。暗器水平的高下,取決于內力和準頭。浪大俠以馮虛御風神功勝了二寨主的輕功,說明他內力已臻爐火純青,你適才施展出滿天風雨刀法,綿密而有氣勢,但浪大俠僅報以一扇,就破了你的刀法,于間不容隙之際游刃有余,可見其目力、準頭之佳。他內力、準頭都遠勝我,我如果再要和他較量暗器,豈不太不知進退而自取其辱了?”

云四揚暗暗點頭,心道:“這圣手羅剎的武功、氣度都在白鶴秦中吟、神刀龍上吟之上,難怪會蛾眉壓倒須眉,成為雞公山之主。”但對她不顧二位寨主比武受辱而輕易服輸,總感到有些意外,也隱隱產生不安。

圣手羅剎岳安安又說:“浪大俠乃江湖奇才,我雞公山默默無聞,又算得了什么?我等輸于浪大俠,乃必然之勢,無愧無尤。其實,我們三人的本意確是誠心向浪大俠求教,可惜武林中人往往意氣用事,妄自尊大,所以求教一詞竟成了挑戰、比武的同名詞,難怪浪大俠錯會了意呢!秦、龍二寨主生性魯莽,沖撞了浪大俠,我這里賠罪道歉。”說罷站起身,深深一福,態度十分誠。

浪淘沙雖然放誕,卻并不狂傲,起初見秦中吟、龍上吟咄咄逼人之勢,心上著實不快,此刻見岳安安真誠道歉,卻又感到不安,忙作揖回禮,道:“武林同道,比武切磋也是常事,大寨主不必客氣。”就在兩人一福一揖中,大廳中劍拔弩張的戾氣全消,又恢復了原先的祥和友好,飛燕激烈跳動的心也才平靜下來。

云四揚冷眼旁觀,臉上微笑著,心中卻保持警惕。他看到秦中吟、龍上吟雖不敢違抗大寨主岳安安的意思,但滿臉悻悻之色,顯然隱忍著心中的怨恨。這倒是意料中事,江湖之人特重名聲,他倆既以輕功、神刀著稱,卻在輕描淡寫中慘敗于浪淘沙之手,難免羞憤。但圣手羅剎岳安安的氣度卻大得異乎尋常,或許她果是女中豪杰,重才敬賢。否則就是城府極深,既知武功不敵,就虛與委蛇,另有圖謀。

他近日歷遭兇險,格外戒惕,所以遇事寧可多長個心眼,而不敢有絲毫松懈。但直到席散,并無任何異常情況發生。

當夜,浪淘沙、云四揚就住在雞公山上,和飛燕比鄰。

大約三更時分,兩人同時驚醒了,聽得山風呼嘯中夾著刀劍交鳴之聲,間或還有一、二聲慘叫,似乎不遠處正發生激烈的打斗。

莫非雞公山來了強敵?

正當兩人驚疑不定之際,門被撞開,跌進一個人來,只說了句“敵人厲害——”,便倒在地上。

浪淘沙、云四揚內功精湛,目力遠強于常人,借著稀微月光,認出倒地之人正是引他們上山的浦胖子。他背上深深扎著一把單刀,創口處鮮血直流,眼見是活不成了。

顯然,浦胖子是忍住傷痛跑來求救的。

浪淘沙、云四揚對望一眼,同時躍出住房,直向打斗處飛奔去。他們急于去漢口,本不想中途生事。但既為雞公山貴賓,山寨有難,自不能坐視不救。

片刻間已見一群人在廝殺,來敵一律穿著黑衣,身手都很矯健,雞公山的嘍羅根本不是對手,地上已躺倒了數十人,余下的十幾人也都危在旦夕。

黑衣人的首領正是曾扮公孫百勝之母而暗算云四揚的老嫗,她一把長劍使得神出鬼沒,已把圣手羅剎岳安安逼到了懸崖邊,后者步履蹣跚,想是已經身受重傷,看來不需多久,她要么死于老嫗劍下,要么葬身萬丈深淵。

懸崖上還躺著兩人,乃是白鶴秦中吟和神刀龍上吟。秦中吟一動不動,想是死了,龍上吟則慘聲呼號,看來傷勢不輕。

形勢危急,浪淘沙、云四揚更不說話,立即投入戰陣,拳腳到處,四名黑衣人立斃掌下,但就在這時,黑衣老嫗沉聲喝道:“住手,否則這位女寨主就沒命了!”原來她已制住了岳安安,長劍直指她胸口,岳安安身臨崖邊,已無退路。

這一來浪淘沙、云四揚投鼠忌器,不得不停止攻擊。而黑衣人和嘍羅的廝殺也停了下來,目光都集中在懸崖上。

浪淘沙道:“放了岳寨主。冤有頭,債有主,你們要找的是我們,何必連累雞公山!”他心中雪亮,雞公山這場殺劫,完全是因為自己、云四揚及飛燕引起的。

老嫗嘿嘿怪笑,道:“放了她?行呀,但你浪大俠用什么來交換?

浪淘沙道:“你想怎樣?”

老嫗道:“用你們兩人!只要我手下的人把你倆綁了起來,我一定饒過女寨主,我們本來和雞公山井水不犯河水嘛!”

岳安安叫道:“浪大俠,萬萬不可答應。反正雞公山被毀,老二、老三都死了,我也不想活了,但你們一定不能放過這批惡人!哎喲”老嫗的劍尖推進了幾分,岳安安傷痛難忍,不禁痛呼。

浪淘沙、云四揚俱是當世大豪,自然不肯做束手待斃、任人宰割的傻事,但眼看岳安安死于老嫗劍下,卻也心有不忍。

以他倆的武功不難一掌擊倒老嫗,但掌風所及,岳安安勢必墜落懸崖。正當兩人猶豫不決之際,岳安安忽然大叫道:“賊婆子,我和你拼了!”身子向前一撲,正撞在老嫗劍上,長劍穿胸,而雙手抓住老嫗肩膀,欲與她一起墜下懸崖,竟是個同歸于盡的架勢。

浪淘沙、云四揚大吃一驚,更不猶豫,同時飛身向懸崖撲去,各出一手,抓住老嫗。但這時感到腳下虛浮,無處著力,身子骨碌碌直往下沉……在這電光石火的瞬間,兩人心里幾乎同時喊道:“中了敵人設陷待虎之計了!”

以浪、云二入的功力,本可用早旱地拔蔥的身法飛出陷阱,但一來事出意外,猝不及防,二來被抓的老嫗壓在他們上面,擋住了出路,所以只能聽憑身子下沉。忽覺腳底疼痛,已經著地,好在腳下松軟,似乎地上鋪著松軟之物,才保住了兩條腿。

浪淘沙久涉江湖,處變不驚,就在著地的瞬間、已點了老嫗周身大穴,隨即將她扔在地上。

浪、云二人舉目四望,陷阱上窄下寬,深可數十丈。底部十分寬散,不亞于適才的聚義廳,而四周巖壁堅硬光滑。地上松軟之物乃是枯枝敗葉,想是崖上樹葉飄落下來,日久積厚,猶如厚厚的地毯,卻救了他們的性命,但要脫離陷阱,卻是千難萬難。

這時,洞頂有人說道:“兩位大俠,你們身處陷阱,坐井觀天,還有何話可說?”正是圣手羅剎岳安安的聲音。

浪淘沙忍住怒氣,問道:“岳寨主,我們之間無怨無仇,你為何要設此毒計?”

岳安安笑道:“無怨無仇?你知道雞公山是誰的勢力?”

浪淘沙脫口道:“你們也是神秘門的入?”

岳安安道:“雖不中,亦不遠。總之你們知道了神秘門的秘密,就休想再活在世上。”

另外兩個粗啞的聲音也叫道:“為了困住你倆,我們賠上了幾十個兄弟的性命,你們應該感到滿足了。”

“浪淘沙,你枉稱功力、刀法、暗器三絕,卻落得這般下場豈不可笑可悲!”兩人哈哈大笑,語氣極為得意,正是白鶴秦中吟和神刀龍上吟。浪、云二人并不感到意外,既然所謂雞公山遇敵是一個圈套,那么他們一死一傷俱是假裝,乃是題中應有之義。

浪淘沙還想說什么,卻聽岳安安冷笑道:“此洞乃本幫圣地,你們能半命于斯,也是天大的造化,不必怨天尤人。我們無暇相陪,告辭了。”接著是一陣雜沓的腳步聲,聲音漸去漸遠,越來越輕,終于四周一片寂靜,想是上面的人都走了。

浪淘沙喊了兩聲,洞頂寂寂沒有回音,他氣惱之極,足尖踢開老嫗被封的穴道,厲聲問道:“快說,此洞的出口在哪里?”

哪知老嫗雖然落在強敵之手,卻十分倔強,冷哼一聲道:“數十年來此洞有人進,無人出,你們既然落入陷阱,就認命等死吧!”

浪淘沙大怒,陡然出指點中老嫗背部陶道、至陽、命門三大要穴。這是他的獨門手法,叫“天蟻噬體三絕指”,極其狠辣。老嫗頓覺遍體如遭蟻咬,痛癢直至筋脈、骨髓,真比火燒刀割還要難過百倍千倍,她忍熬不住,直在地上打滾,嘴里說不成話,只是“嗷嗷”慘叫,就如一只瘋狗。這樣約過了刻把鐘,浪淘沙才踢開她的穴道,問道:“現在該講真話了吧?”

老嫗痛癢雖止,卻是委頓不堪,坐在地上“嗬嗬”地大口喘氣,面容憔悴,不復適才的強悍,良久才喘息道:“此洞的秘密,老婆子確實不知。”浪淘沙還想施刑,被云四揚止住了。

云四揚問:“你究竟是什么人?”

老嫗道:“我是神秘門四使者之一,叫秋婆。神秘門門主以下共設四護法、四使者,統領各地徒眾。四護法是法本、法元、法靈、法秀。四使者是春姑、夏郎、秋婆、冬叟。”

云四揚問:“門主是誰?

秋婆道:“門主她老人家出入都戴著面紗,我們誰也沒見過她的真面目。但她是位女子,聽聲音應是中年人,武功出神入化,無人可敵。”

云四揚問:“四護法和另外三使者什么模樣?”

秋婆苦笑道:“我們雖然互通消息,但誰也不認識誰。而且神秘門善以假臉示人,即使見過面,誰知道是真是假!”

云四揚心中一動,又問:“你的回風舞柳劍法使得不錯呀,該是武當派的高手吧?”

秋婆渾身一顫,驚恐地說:“不、不是的。”

云四揚冷笑道:“臉可以是假,武功卻假不了。”語氣頓時嚴厲起來,喝道:“武當派中更有誰參加了神秘門?

秋婆更加驚慌,道:“我不知道,我不能說!”

浪淘沙心里擱著一個大疑團,猶豫再三,還是硬著頭皮問道:“你們中間是否有個叫小草的姑娘?她怎么會加入神門的?她在神秘門中擔任什么職務?”

接連三問,但秋婆卻一言不答。浪淘沙大怒,正要再次施加天蟻噬體三絕指,卻被云四揚一掌推開,道“住手!”

浪海沙大惑不解,問道:“干什么?

云四揚沉聲道:“你看她的險!”

秋婆的臉在變色,先是淺藍,繼而靛青,接著紫紅,最后烏黒。一會兒,臉上的肉一塊塊消蝕,成了骷髏,不過盞酒時間,整個身體化為一灘清水。

云四揚已在巫馬行空家里見過一次,浪淘沙卻是初見。饒是他久歷江湖,見多了各種兇殘之事,但看到眼前的景象也覺驚駭,嘆道:“五色解體散,果然厲害!”

云四揚道:“可惜她死了,不能問清更多的秘密,否則對日后會大有幫助。

浪淘沙道:“她起初交代倒也爽快,后來問到武當派與神秘門的關系,她便咬破口中毒囊而自殺,可見其中必有重大隱情,八成武當派中還有暗中加入神秘門的人。”

云四揚喟然長嘆,道:“以神秘門洈詐,只怕其勢力未必只深入武當一派。”心念及此,兩人都憂心忡忡,益發感到江湖正醞釀著一場巨大的陰謀,前景險惡,難以逆料。

這時,天已大亮,洞內光線雖較地上暗淡,但四周景物也能看得清楚。浪淘沙、云四揚情知陷阱天成,除了洞口不可能有其他出口,但人處絕境,總不甘束手待斃,所以仔細觀察洞內各處,以期絕處逢生。

越看越覺寒心,洞壁全是堅硬的花崗若,無一絲縫隙,不長一根雜草,確是天然石洞,因為如是人工鑿成,多少總會下斧鑿之痕。

更使他們觸目驚心的是,在地上枯枝敗葉下,竟然埋著六七具尸體,還有力、劍、斧、鞭等多種兵器。尸體已經腐爛,面目難辨,兵器上也已長滿了鐵銹。

他們都是武林中人。

他們都是墜落地洞而死。

浪淘沙、云四揚畫面相覷,心底冒起一陣陣涼氣。從尸體身上,他們看到了自己的命運。

忽然,浪淘沙輕輕“咦”了一聲,撿起一鞭一斧,仔細看著道:“怪哉,怎么仇氏兄弟會死在這里?”

“仇氏兄弟?莫非就是人稱天南二老的仇不仁、仇不義?聽說他們是被少林寺所殺,為此丐幫一直對少林派耿耿于懷!”云四揚說。他雖然初出江湖。但從師父乾坤倒轉萬劫灰口中知道不少江湖掌故。天南二老之死曾在武林中掀起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波,萬劫灰自然會告訴他的。

浪淘沙道:“仇氏兄弟本是丐幫二長老,武功高強,為人仁義,是幫主周昊天的得力助手。但二十年前突然失蹤了。后來丐幫風聞二人乃死于少林寺十八羅漢大陣中,曾率數萬之眾圍攻少林寺,雖得各大門派調解而化干戈為玉帛,但自此以后兩派總心存芥蒂,而周幫主也失了左臂右膀,在幫內的勢力大不如前了。”

出云四揚問:“你何以斷定他們就是天南二老?

浪淘沙道:“證據就在這鞭、斧上。”

云四揚拿起鞭、斧,除覺特別重些外,看不出與尋常的鞭斧有何區別。浪淘沙見他一臉迷茫之色,便解釋道:“鞭、斧的把上有字!”

云四揚仔細一看,果然鞭把上刻有“仁義”二字,斧把上刻“無敵”二字,合起來便是“仁義無敵”。但字形細如粟米,不留意很難發現。仇不仁,仇不義!仁義無敵!即此就可見二人的襟懷和品行,想不到竟困死在這陷阱中。

仇氏兄弟乃江湖大豪,估計其余四、五具尸體生前也決非泛泛之輩。看來雞公山敢于暗害武林高手,三位寨主在神秘門中的地位不會很低。若擒住他們,必有重大收獲。

但浪、云二人更加灰心喪氣。以天南二老的武功,最終也是困死洞中,那么自己二人多半也是回天乏力,只能認命等死了。

山洞潮濕,老嫗化為的清水一時干不了,在沒有枝葉的地上慢慢流淌。水有劇毒,浪、云二人不敢沾染上一點。所以一直注意著它的流向。

洞壁沒有縫隙,清水半天也流不到外面。

突然,浪、云二人同時跳躍起來,他們清清楚楚地看到。清水流到東南角時,慢慢消失了,流干了。

那里必定有縫隙。

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一根稻草,二人心中都升起一線希望,急忙仔細觀察。果然,石壁與地面之間有一道極細的縫隙,浪淘沙撿起地上一把銹刀,用力挖去縫隙中嵌著的灰泥,于是ー道深而整齊的縫隙赫然出現在眼前。

這道縫隙并非天成,而是人工所造。

二人精神大振,等縫隙挖得稍大些后,插入銹刀,浪淘沙運起大江東去神功,刀把用力往上一提,只聽啪的一聲,刀斷了,但同時石壁一震,撲撲朔朔掉下許多塵泥,露出高約一丈,寬約三尺的一個長方形來。

這是一扇石門!

丹成春雪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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