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的第一場雪終究落下,鎮南王早已率軍回師金陵,王敘也順利的接下了舊郭縣校尉一職。
校尉府內,王敘正圍在火爐前搓手,底下則是軍士匯報著縣內的情況。
“棉衣都分發下去了嗎?”王敘抬頭問道。
“稟校尉,共收集棉衣七千余件,加上那些南遷民眾自家所存的,卻是足矣!”
“那便好!”王敘嘆息一聲,今年冬月格外寒冷,幸好謝機送來了援助,否則靠著舊郭縣這點人力物力,還真得餓死不少人。
荊襄之地畢竟富饒,供養南遷之民,并無多大問題。
有了錢糧,萬事都好解決,分發糧食過冬,再把那些無主的土地分割一番,這些南遷的百姓卻是沒有再埋怨了。
能吃飽飯,過上好日子,誰還會閑得無聊去造反?畢竟沒事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可不是正常人干得出來的!
舊郭縣內一處三進的宅院內,卻是傳出朗朗書聲。劉期身著嶄新的棉襖,一雙小手雖凍的通紅,卻還是持著書冊苦讀。
王敘在堂前凝視良久,卻是笑著去了另一進院子。
“江陵侯怎的有空,來看我這個罪徒?”一道男聲傳來,語氣中盡是憂郁。
“梁先生這是哪里話,先生滿腹經綸,一身才氣沖天,乃不世之人杰,何故做此頹勢?”
“我便是有濟世之才,此刻也不過這院中閑客,說不定此生居此,孑然離世!”梁煜心中的意思,王敘自然明白。
“先生定不會此生居此,最多此生居于南楚而已!”前半句梁煜還以為王敘準備放了自己,后半句卻是徹底心涼了。
“江陵侯,我不過一介書生,你何苦如此為難我?”梁煜一臉憤懣,任誰被關在一個院子里,每天望天發呆,都會郁悶得吐血。
王敘扎了眨眼,心道總不能說我知道你是個大牛人,不能放虎歸山留后患吧!
“先生,不要如此浮躁嘛,你看這冬日大雪紛飛,恍若柳絮因風起,如此美景,當珍重才是!”
梁煜聞此,喉中突然有種一甜的沖動,他很想一口血噴到王敘腦門子上,宣泄自己的不滿。
半晌之后,王敘端坐在內堂之中,堂內炭火生的很旺,映照得室內暖洋洋的。
“江陵侯,我倒是不明白,你如何知曉劉嶺有兵馬埋伏?”
梁煜端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熱茶,吹出一口熱氣,淡然道。
王敘不答,只是眼神盯著茶壺道:“口干舌燥,沒法開口啊!”
“江陵侯倒是風趣!”梁煜淡笑一聲,又給王敘倒了一杯。
“我既南下,這路上的情況豈會不打探清晰,數千虎豹騎,又不是憑空出現的,總有蛛絲馬跡可尋!”
王敘把玩著茶杯,任憑白氣彌漫,卻不下口。
“那為何平南將軍不南下追擊,卻是放縱江陵侯離去,莫非那計策,真能瞞過他嗎?”
若是王敘以著幾千青壯佯作大隊人馬北上的事能瞞過張通幾日,卻絕不可能長久,身為平南將軍,張通絕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我也沒打算瞞過他!”王敘淡聲道,“臥龍山堅如磐石,何必舍近求遠呢?”
“哈哈哈哈哈!”梁煜長笑一聲,臉上露出癲狂之色,良久方才平靜下來,神色之中卻有了懼意!
“好個江陵侯,這舍卻幾千性命的手筆,在你手中卻是反掌之間啊!”
王敘察覺到了其中的嘲諷,卻是不怒,反笑道:“誰告訴你我舍卻了幾千性命?”
“數萬魏軍圍住臥龍山,莫非那幾千人各個長了翅膀,能飛出去不可?”梁煜嗤笑道。
“那幾千青壯早就繞道南下舊郭,至于那千余軍士,確實駐扎在了臥龍山,不過......!”王敘頓了頓,笑道:“這就不勞梁先生費心了!”
“臥龍山山勢雖險峻,但卻只有一路下山,縱使兵仙下凡,也不可能在糧盡之日,硬抗數萬魏軍!”梁煜神色盡是不信。
“先生沒經歷過,如何知曉不能?”王敘輕笑一聲,卻是不置與否。
望著王敘自信的模樣,梁煜心中有些許懷疑,但依舊堅持道:“據守孤山,豈能從容而退?”
“先生可想知曉?”王敘眸光灼灼道。
“你且講來!”
“不若我二人打個賭如何?”王敘說完,卻是凝視梁煜,熾熱的眸子,恨不得將梁煜生吞下去。
“什么賭......!”梁煜咽了咽口水,心神不定道。
“若我說出了其間緣由,先生須得答應我三事!”
“我乃魏臣,絕不可能歸降南楚,你死了這條心吧!”梁煜雙目一閉,大有引頸待戳之勢。
“先生放心,我必不讓你為我南楚獻一策!”
“若你說不出,須得放我歸魏!”梁煜補充道。
“可!”王敘臉上笑意更盛,看得梁煜心中直發慌。
......
臥龍山雖是孤山,但是山勢綿長,布局甚廣。這個時代,就連山地攻堅戰的舊例都少得可憐,更不要說后世種花家兔子玩的那些地道戰游擊戰了。
千余人馬,自然不是魏軍敵手,就算依靠地勢,也難以守住。
但是化整為零,在這龐大的臥龍山上,打打游擊,挖挖地道,卻是可以茍下去的。
魏軍又沒有精確地追蹤打擊,數萬魏軍的消耗大的出奇,最后也只能焚盡臥龍山上的山寨,撤軍離去。
于權一軍,再化零為整,卻是從容而退!
出了宅院,王敘心情大好,一番言語,卻是解決了很多麻煩事。
隨后的日子,王敘整日里處理一下舊郭縣的政事,再抽空去看看劉期,日子倒也過得平常。
宛城平南將軍府,張通卻是一臉冷意地看著傳來的情報。
“所以那人并非什么臥龍山賊首,而是南楚駙馬,那個江陵侯王敘?”張通咬著牙道。
探子點了點頭,沒有搭話。
“罷了,你且去吧!”張通似乎一瞬間疲倦了許多,梁煜身為左相之子,乃是梁家的繼承人,如今在他手中被南楚擒走,他卻是難逃其咎了。
“你將這封信送予陛下,再給左相帶個口信,就說張某愧對于他!”張通嘆息一聲,將信件遞給信使。
“王敘王子言,汝倒是真有乃父之風范啊!”
望著堂前積雪,張通冷眸微瞇,似是有說不出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