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統軍府出現一個奇景,往日里備受尊敬的定明大師,拿著算籌,在地上不停地擺弄著,嘴里念念叨叨。算籌越擺越多,過了一會兒,發(fā)出一聲懊惱的長嘯,把算籌打亂,再次擺弄起來。
定明不吃不喝,就在統軍府的花園的地上的不停地擺弄,眼睛紅得像兔子,狀若瘋魔,府里的人都震驚了。
拋開在一邊抓狂的定明不談,這邊,那位統軍終于要見他了,牛盡忠過來告訴他,統軍已經好多了,想要見見他這位小恩公。
走過一條木質長廊,前面不遠處建筑群,就是統軍的居住區(qū)域了。長廊很寬,由大塊的木條和木板組成,沒有燈籠風鈴瓦當等裝飾,這個時代的園林建筑還殘留著秦漢時期的風格,以肅穆大氣為主,如同歷史上許多封建王朝一樣,開國時期的這一代權貴,還沒有沾染上驕奢淫逸的風氣。
當然,此時的山東士族除外,東晉衣冠南渡之后,遺留的門閥制度,使太行山以東廣大范圍內的門閥士族成為了一個龐然大物,主要有李、崔、盧、鄭、王五姓士族,而隴西李氏,就是現在奪取天下的李唐了。剩下的崔、盧、鄭、王等世家,依然把持著這個方方面面,很多事情,就連千古一帝李世民也無可奈何。
畢竟,政治就是不斷的斗爭和妥協的過程。
走了一刻鐘,陸哲再次來到了統軍所在的主廳,此時的統軍披著毯子,正坐在榻上,面前的矮幾上擺著一些文書,牛盡忠進去稟告之后,見到陸哲進來,立即拱手為禮。
“多謝陸小郎君相救,活命之恩,進達沒齒難忘,進達身有不便,便不給小郎君行大禮了,還望小郎君恕罪。”
“些許小事,不足掛齒,哲不過是做了一個人應該做的,當不起統軍一個謝字。統軍恢復得如何?”
“幸得小郎君之神技,進達傷口已無大礙了,今日請小郎君來,乃是想當面向小郎君致謝。”
進達……統軍。陸哲終于想起對面這個壯漢是誰了。
牛進達,后世隋唐演義中,鐵面判官尤俊達的原型。王世充手下最開始投降李唐的將領,李世民的心腹愛將,最后官拜右武衛(wèi)大將軍,瑯琊郡公的男人。
牛進達與程咬金,秦叔寶在李世民最需要將領的時候投誠,成功買中潛力股,成為開國功臣之一。
牛進達一生戰(zhàn)功赫赫,但是比起同時代的人物,并不突出。作為王世充降將勢力的代表,被長孫等貞觀新貴和山東士族所排擠,并沒有名列凌煙閣二十四功臣,究其原因,是因為他作為降將,不僅與程咬金等人關系一般,而且還取了河東裴氏之女,導致兩邊都不討好,人緣一般,死了之后,兩唐書都沒有給他列傳。
“統軍言重了,哲本山野一小郎,機緣巧合救了統軍,能認識統軍等英雄人物,已經十分幸運了,安敢當得起統軍一聲謝。”陸哲仔細地看著牛進達,這種歷史人物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與自己聊天的感覺,當真是……很微妙,而且牛進達雖然比起程咬金李密秦瓊等人混的差,但是也是堂堂刊江府統軍,后來更是做到了右武衛(wèi)大將軍,此時的他,相當于某個軍區(qū)的司令,再加上開國初期都是武大于文,地方上的政治他也能插手的,對于陸哲來說,也是趙家人中的趙家人,粗得不能再粗的一條大腿了。
“有恩不謝,不是我牛家作風,何況是救命之恩,盡忠。”牛進達略一揮手,牛盡忠就走了過來,對著陸哲拜了一拜,行了大禮。
“盡忠代家主謝過小郎君救命之恩。”牛盡忠鄭重其事地道謝。
“盡忠兄請起。”陸哲連忙把牛盡忠攙扶起來。不過他的力量和牛盡忠的比起來,完全不是一個量級,牛盡忠硬是拜了三拜,這才起來。
牛盡忠是真心的,作為家生子的他看來,家主是他們的天,這位救了家主性命的陸哲,這可算是他的大恩公了。
陸哲就郁悶了,定明也是,牛盡忠也是,不是說此時的唐人不興跪拜的嗎,一個二個都跪下行大禮的,此時才沒有到正月十五,自己到底給不給壓歲錢啊。
直到牛盡忠行了禮,牛進達才開始講話,“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小郎君有何需求,盡管提出來就是,只要不違國法道義,凡進達能辦到的,定不推辭。”
“當真?”
“小郎君且講便是。”
“哲來陳州本有事要辦,這幾日住在統軍府,事情已經有些急了,現在統軍之傷已無大礙,哲想向統軍辭行,好去辦事。”
“小郎君為何如此急耶。等到過幾日,某大好了,在設宴與小郎君把酒言歡,小郎君之事,盡忠已經告知某了,無非就是一些采買之物,些許小事,交予盡忠即可,聽聞小郎君所學淵博,進達正想過幾日向小郎君請教呢,小郎君且再住幾日,等到之后再走不遲。”牛進達一揮手,愉快地駁回了陸哲的請求。
“就是,家主傷勢未愈,小郎君還是且多住幾日,些許小事,盡忠代辦便是。”
“額……好吧”陸哲面露難色。
“小郎君還有何難處。”牛進達好奇地問。
“說起來好笑,哲從未來過陳州,這幾日住在統軍府,統軍府好則好矣,不過哲久聽聞陳州古城,極為繁華,哲想出去看看世景。”
“這有何難,小郎君想要出門,且自去便是,某讓盡忠保護小郎君,小郎君有何需要,自與盡忠言講。”牛進達說完,低頭看起書來。
看到牛進達這幅做派,混過機關的陸哲那不知這是送客之意,領導都這樣,于是他趕緊謝過,行了個禮之后,美滋滋地退出了牛進達的房間。
終于可以出門了,陸哲興奮地想。
回到自家小院,看到火鍋已經睡著了,陸哲不僅對于它的沒心沒肺的樂觀表示了佩服,不過想到熊貓一天起碼要睡十幾個小時,現在又是冬天,陸哲很大度的原諒了他。
半個時辰之后,陸哲帶著牛盡忠,出現在了木十七的面前,用一種看出賣同志的壞人的眼神看著他。
“十七兄,我們又見面了。”
“原來是陸小郎君當面,幾日不見,十七如隔三秋,甚是想念啊。”木十七嘴上這么說著,但是臉上的失望一點都沒有掩飾。
我信你個鬼,你這個糟老頭子壞得很。
“十七兄,哲托你弄得酒糟弄好了嗎。”
“小郎君之命,十七安敢不從,陳州大部分酒坊的酒糟就堆在后院,小郎君可要去看看。”
頭前帶路!陸哲把手一揮,就往后院走去。
木十七雖然對于陸哲這種不見外的態(tài)度有些不爽,不過想起仲管事和婉揚小娘子對這個小奸賊的態(tài)度和他二等客卿的身份,再加上背后那個以護衛(wèi)自居的統軍府的人,他不得陪著笑,在前面帶路。
一會兒之后,看到木氏商行后院幾乎堆成小山的酒糟,陸哲滿意地點了點頭。
“多少錢?”
“回小郎君,陳州賣酒的酒坊都不大,我木氏商行不好以大欺小,兩文一斗。”
“這么便宜?”陸哲瞪大了眼睛。
“不算便宜了,此價格很公道,這還是在陳州,如果是在刊江等出酒之地,只有一文一斗呢。”
有的時候,總感覺我的隊友是頭豬,陸哲不由得感嘆到,刊江就是后世的揚州,從東晉之后,一直都是高消費之地,后世有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之說。這個酒糟在物價騰貴的揚州才一文一斗,你竟然買成兩文一斗,還跟我說便宜,這是要在我分紅里扣的啊,難道你吃了回扣?你這個糟老頭子果然壞得很。陸哲不禁對木十七有些不爽。
收酒糟的四貫錢在此,小郎君要不要點點。看著陸哲臉色有些不爽,心道這個小奸賊果然貪婪的木十七,趕緊把收酒糟的錢拿給了他。
黃澄澄的新銅錢,一串還是很有些分量的,四串半銅錢放在手里,沉甸甸的有些重。
啊?陸哲這才反應過來。“這酒糟,竟然是不是買的?”
“小郎君說笑了,哪有人買酒糟的,這酒糟無甚用,味道甚大且占地方,酒坊只得扔了。又不讓扔到城里,只好扔到城外,過去酒是讓背夫去扔,一個背夫能背一石半,來回一趟,也只得20文一趟呢,因為木氏要的多,所以酒坊都2文一斗,讓我等全部拉走了。”
我擦,賺大了,陸哲心中一陣狂喜。轉頭就對木十七說。
“勞煩十七兄,挑上一些酒糟,送到統軍府。還有,若是這些酒坊還有酒糟,”看著院子里堆成小山的酒糟,雖然此刻散發(fā)著刺鼻的味道,但是陸哲狠狠地吸了一口,仿佛聞著芝蘭之香一樣。
“那就兩文一斗,全部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