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大娘病了。
面色潮紅,忽冷忽熱。
起先只是后半夜咳嗽了幾聲,一碗姜湯下去,料想已經好了。前些日子伙房里又走了一位大娘,她已經在錢府另尋了差事,人雖在,心已遠。
當然,她對管事兒可不會吐露實話,推脫家中起了變故,急需回去,實在留不得了。一臉的歉意,洗得發黃的布巾擦著臉,上頭糟了一小塊辣椒水兒,沖得淚水直流。這個主意是我們一致出的,保管真情實意。人往高處去,水往低處流呀。
管事兒頭上虱子多了不癢,也無所謂了。反正不往伙房里頭添人。他沙啞的聲音拔高了八度:“要走便走,你可想好羅,年尾的紅包沒有,這個月的月例也扣一半!”大娘心頭肉痛,臉色真真有幾分難過出來,“我實在是沒法子了,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這下子不靠辣椒水兒,也能流出眼淚了。管事兒可不管那么些,大手一揮,“就這樣了,你自個兒去賬房那里合計合計,鋪蓋卷兒走人吧!最缺人的時候嚷著要走,缺德!世風日下啊人心不古!”
這下子可好,大娘并瘸腿的二勺任務分分鐘落在了眾人頭上,我們就像連軸轉的陀螺,一刻不得閑。大廚們倒是有好幾個,人家揮舞著鍋碗瓢盆,手拿大刀,你敢使喚他們末?
黃大娘成功病倒了,累的。
我等暗地里瘋狂吐槽資本家的可恥與惡毒,大娘的出走實乃英明的決策!二勺每次見了我,都說我是行走的猛虎,逮誰咬誰,這輩子與溫柔可人無緣,肯定嫁不到好婆家。
真真可笑,能嫁給誰要你管末?好像女孩子生來除了嫁人就木有其他出路似得,就不能懲奸除惡打家劫舍劫富濟貧快意恩仇嗎?我是個有追求的人,有朝一日功成名就,先將胡亮那廝五花大綁,在那日頭下暴曬七七四十九天,然后喂他個三五斤的九轉還魂丹!
伙房里的眾人都曉得,二勺心尖尖上有個姑娘,那是婉婉姑娘的頭號粉絲雙髻丫鬟,每回見了她,大兄弟的都盯著眼睛發直,姑娘的眼風掃過,他就開始羞澀,開始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著實沒出息得很。
婉婉姑娘身穿霓裳彩衣裙在舞房跳舞,合奏的樂師敲打著手鼓,奏著瑤琴。依舊是水袖舞,姿態妙曼得緊,酥胸呼之欲出,腰肢扭得如水蛇一般。如果衣服再輕薄一點,腰上皮膚都露出來就更妙曼了。
夜晚從窗外看去,華燈初上,各個畫舫鱗次櫛比,整條河流變成了一條燈海,與岸上的燈火相映生輝。城中燈火最亮的那一處,新搭了一座嶄新的亭臺,那是讓姑娘們熱血沸騰,揚名天下的所在。
朝窗外呵出一口熱氣,蒸騰出一陣白霧。舫里舫外,公子佳人,鮮衣怒馬。
鼓聲陣陣,煙花爆竹震天,整座城市萬人空巷,這是冬至的前一天,州府的官員在城中亭臺祈福,奉上豬牛羊三畜,稻粟稷麥菽,期盼來年風調雨順,五谷豐登。禮官們身著重工刺繡的禮服,戴著手工制作的帽子,主持大局,領導們的發言冗長復雜,總結起來就是皇帝英明啊人民生活很幸福,這是個太平盛世啊讓我們繼續嗨皮下去。
三娘留在黃大娘身邊照顧她一二,狗蛋兒作為孫砸,畢竟還是不太方便。眾畫舫已經開到亭臺旁,將河擠個水泄不通。明日便是花魁大比的大日子,所有人熱情空前高漲。
邊關的緊張氣氛與我們無甚關系,大家關注的都是眼前的盛會,明日誰會奪魁?下的注會不會一夜爆富?拼勁了氣力去參與,去感受,去享受這狂歡,享受這暴風雨前的太平盛世。
黃大娘拖著身體半靠在床上,三娘在她身后塞了一個枕頭,這個枕頭是自己平日里睡的,布料也是黃大娘所給。
“大娘,你要喝水嗎?”麗來的大boss和頭牌們均去了現場觀禮,伙房里總算輕松了下來。從那里新打了一壺熱水,又瞅著空子痛痛快快洗了個澡,我的心情十分美麗。大娘昏沉著點了頭,我便將涼好的溫水送到她的唇邊。
“年紀大了,不中用了,連累你沒去瞧那熱鬧。”大娘潤了潤喉嚨,一雙含著歉意的眼睛朝我望著。
我抿嘴樂了,干脆盤腿坐在她的床上,抽出一塊半干的布巾擦自己長長的濕頭發。天氣好冷,頭發又長又密,實在難打理得很。“這有什么,病來如山,病去如抽絲。你才不老呢,我們那兒都說,平日小病小痛多,才不得大病呢!”一處頭發打了結,怎么也梳不通。“再說今日也沒什么熱鬧看呀,我樂得偷個閑兒,跟他們一起出去可不得閑!”
黃大娘低聲呢喃,“你倒是心寬的。”三娘見她眼皮低沉,渴睡得很,便扶身將她側身睡下,蓋好了被子出去了。
一把亂糟糟的濕頭發垂在身后,過堂風一吹像貞子出沒。我無處可去,便回了伙房老窩。灶火未熄,坐在火旁烤干自己的頭發,常用的火鉗放在身旁,頭發平時都直接綁成小廝的發型,這會兒怎么都理不清。望著火鉗灶火,一個大膽的念頭冒了出來。
我將火鉗清洗干凈,放在火旁烤熱,再將頭發一簇一簇卷到火鉗上,簡易版大波浪卷發由此誕生!
省時省力又省心,都不用費心力勞神擦干啦!全部弄完用布巾直接一包扎,外人也看不出來,給自己點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