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份來的時候,天氣更加火熱了,操場上的塑膠跑道仿佛要給融化了一樣,空中總是有一陣一陣的熱浪。那綠得讓人心情舒暢的綠葉也給不了知了慰藉,它們不知疲倦地叫著,一聲高過一聲。教室里老舊的空調半死不活地轉著,天地間的一切都是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除了三尺講臺上慷慨激昂的老師們。
六月的第一個星期,迎來了高考。在宏川這座牢籠里待了三年的鳥終于要飛走了,考完試以后,許多高三的男生爬到頂樓,將習題冊撕成小紙條扔下來,也有聰明的女生在教學樓或者宿舍樓下面擺了小攤子,將各類輔導書、習題冊、漫畫、小說以及女生雜志低價販賣給低年級的學生。
看著高三畢業的男生女生大大方方地并肩走在校園里,女孩子們脫掉死氣沉沉的校服,穿著漂亮的裙子,站在女生宿舍樓下的玫瑰花叢里,接受著同班男孩的畢業告白,不僅人的心里軟軟的,就連陽光也要比平時柔和了幾分。
高考掀起的這一場風浪逐漸趨于平靜,但是天上的太陽仍舊是火辣辣的,知了的鳴叫也沒有衰弱,反倒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七月份來勢洶洶,所有人都在為期末考試做著準備。周亦棋每天都做著各類試卷,盡管正確率不是那么可觀;姚希偶爾還是會問顧硯書題目,但是卻沒以前那么頻繁;就連章徹都不再翹課去酒吧演出,而是老老實實待在教室,盡管他相當一部分時間都是用來發呆。
顧啟豐今年難得休一個長假,他提出考完試以后帶兩個孩子去三亞玩一趟,顧硯書不置可否,周亦棋自是滿心歡喜。然而陳靜卻給她定了個目標——考進班級前三十名,否則就去暑假補習班。
為了這次三亞之行,周亦棋可謂是鉚足了勁兒,在教室里做理科題目,晚上回宿舍還要帶一本文言文解析,認真起來那股勁兒,真讓人以為她是中了什么邪。她困得眼淚汪汪的時候,不禁想,這么努力卻只是為了向全班三十名發起沖擊,天資果然愚鈍。
期末考試結束的那天上午,周亦棋一直在想姚希說的那件事。
考完最后一門的時候是十點半,大多數女生都聚集在廁所,高中時代好像就是這樣,女生們總是喜歡結伴上廁所,討論剛剛結束的某一場考試,討論某個女孩與幾個男孩的糾葛,討論討論哪幾本漫畫里的男主人公最得民心。
彼時姚希跟一群同樣漂亮的女孩子站在洗手臺前聊天,雖然大家彼此認識,但是周亦棋融不進她們的圈子,她本來打算繞過她們出去,可是姚希的話卻成功地讓她多停留了三十秒。
“哎,你們知道章徹下學期要轉學嗎?”她對著鏡子整理自己有些凌亂的頭發。
“真的嗎?你聽誰說的?”女生甲積極發問。
“他爸爸跟我媽媽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上次我們在‘北海苑’一塊兒吃飯的時候,章叔叔說的,”她無所謂的聳聳肩,“他爸說啊,他這個兒子不爭氣,不肯用功讀書,留在國內也考不上大學,還不如早點送出去。”
一群女生頓時唏噓不已,有的感嘆有錢真好,有的惋惜這樣一個大帥哥就要輸出海外。
周亦棋擦干了手,繞過她們走了出去。
這次期末考試,周亦棋成功了擠進了班上前三十名,雖然在二十五名開外,但她仍然覺得很滿足,至少三亞之行有了保證。
暑假開始的頭一個星期,顧叔叔還在國外出差,周亦棋也就老老實實地呆在家里。從前幾年開始,顧叔叔的公司越做越大,人也越來越忙,酒也越喝越多。周亦棋不止一次聽到過周知康勸他量力而行,有的時候盈滿則虧,但顧叔叔總是說一句“你不懂”,一笑置之。其實她也覺得自家老爸不懂,他們兩個人的追求都不一樣,老爸工作穩定,收入尚可,追求享受;而顧叔叔是激流勇進的人,是冒險家,絕不可能滿足于小康水平的。
出發去三亞的前一天晚上,周亦棋和李田田約好去市內一個人工湖景區玩,那個湖挺大,騎自行車繞一圈要四十多分鐘,這些年市內旅游業發展很好,許多外地的游客都慕名前來,漸漸地,湖周圍就有了許多燒烤小吃,許多旅館。
她和李田田提著鞋子赤腳走在白色的沙子上,耳朵邊都是蚊子扇動翅膀發出的聲音,盡管兩人涂了許多花露水,還是被咬出了許多紅色的小包。
李田田將一個小石子丟進湖里:“我可真是羨慕你?。∧芨櫝帟鋈ヂ糜危砩线€能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周亦棋翻個白眼,沒有接話,她和顧硯書這場不知因何而起的世紀冷戰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結束呢。一想到這個她就頭疼,顧硯書這段時間以來的冷漠,讓她想到了??吹膶m斗小說里面將妃嬪打入冷宮的皇上,而她就是那個封閉于幽暗深宮中等待他大發慈悲的可憐蟲。
她們走到一處長椅坐下,李田田去買飲料,讓周亦棋在原地等她。
十五分鐘以后,周亦棋聽到有人在她身后說話,語氣頗有幾分戲謔:“喲,看見一姑娘背影挺好看,剛想搭訕來著,怎么是你啊?”章徹順勢坐在她邊兒上。
周亦棋先是一愣,接著往邊上挪了挪:“你怎么在這兒???”
他撇了撇嘴,一下一下地按著手里那個在燒烤攤上拿的兩塊錢一個的打火機:“跟一群狐朋狗友出來鬼混唄,大熱天非得挑這么一個喂蚊子的地兒?!彼奶幙戳丝?,明顯很不喜歡這個地方。
“那,你朋友們呢?”周亦棋看著他空蕩蕩的身后。
“灌酒灌得太猛了,我出來躲躲,”他伸了個懶腰,“怎么,你要去???他們可都是那種令良家婦女聞風喪膽的紈绔子弟啊,不怕?”
“誰跟你說我要去了?”
端著兩杯冰鎮西瓜汁回來的李田田老遠就看見這“花前月下,促膝長談”的一幕,識相地閃到一邊看喝得醉醺醺的人斗街舞去了。
“那個,我聽姚......有人說你下個學期要轉學?去國外?”周亦棋還是問出了她最想知道的問題。
“喲,誰???消息還真靈通。具體什么時候還沒定呢?!彼媚_一下一下地踢著沙坑里一顆拳頭大的石頭。
“為什么呀?國內不也挺好的嗎?”
“為什么?問的真有意思,”他略作停頓,“介意我抽一支煙嗎?”看到走亦棋搖搖頭以后,他從褲兜里掏出一盒被揉得有些皺的香煙,取出一支含在嘴里,等到徐徐吐出第一口煙的時候才再次開口:“因為我是個草包,也不能這么說,因為我爸覺得我是個草包,得出去刷一層金粉,接手他那個爛攤子才說得過去啊?!?/p>
“你只是不喜歡念書而已吧,可能你自己喜歡的事情,會做得很好的。”周亦棋想了半天,說出了這么一句干巴巴的話來安慰他。
可是眼前這個混世魔王哪里需要人家的安慰,他脫口就出:“哎,這就對了。我最喜歡做的事兒就是‘吃喝玩樂’,我把這事兒做得那叫一個相當好哇!”
“是眼前這個混世
看著周亦棋愣愣的表情,他忽然起了捉弄的想法。他掐滅了煙蒂,湊到她耳邊,任由自己吐出的氣息噴到她的耳廓:“我知道,你看上我了,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