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將兩人從小到大所有鬧過的別扭都稱之為“吵架”,那么這一次的可能是“決裂”。就像是裂開了的冰川,再不可修復。
就連陳靜和周知康都意識到了此次事態很是嚴峻,再不同于以往。從前兩個人鬧不愉快,要么是劍拔弩張誰也不讓誰,要么就是互不理睬誰先搭理對方就算輸,哪里像現在這樣能從這兩位小祖宗的嘴里聽到“謝謝”、“對不起”、“不好意思”云云?
在外人看來他們表面沒有任何問題,甚至比以往更好,畢竟“溫良恭儉讓”都齊活兒了。但只有真正熟識他們的人才知道有問題,而且是大問題。
陳靜將兩個孩子的言行看在眼里,想要勸解卻偏偏找不到癥結所在,不好對癥下藥。她詢問起來的時候,兩個人都言辭閃爍地說沒事,畢竟是兩個半大孩子,也不好刨根問底干涉太多。
十月份的C市表面上看還并無秋意,但是細看窗外的樹木,顏色已經開始慢慢黯淡,花壇里也不再有嫩生生的翠草了。大街上仍有穿短裙短褲的女生,雖然溫度高居不下,但是秋天卻已經無人察覺地開始入侵這座城市。
周亦棋坐在一堆中游水平的學生堆里,要說高三開學以來壓力最大的,只怕就是這樣的學生了。好學生自不用擔憂,壞學生更是沒有此必要,剩下中間那群人才是正正經經應提心吊膽的人。正因如此,她周圍的同學一直以來都處于低氣壓狀態,不笑也不鬧。
但是最近她的同桌卻很開心,甚至有些洋洋得意。周亦棋起先不知道原由,也沒有問她的念頭。直到某天課間休息,跟姚希要好的女生過來跟她聊天周亦棋才得知。
“本來以往我的生日都是只跟家人一起過的,但我爸爸說這是我十八歲的成人禮,可馬虎不得。”炫耀之意溢于言表。
“那我們班同學你邀請了幾個?”一個女生一臉求知欲。
姚希慢慢整理著自己的書本:“不多的。”
周亦棋規規矩矩地坐在一邊,沒有只言片語。這時候她們前桌一個女生突然對周亦棋說:“那天咱倆一塊兒去吧,我們兩家離得近。”說這話的女生是個馬大哈,平時跟誰都能說上兩句,也沒注意過這班里哪個女生跟哪個女生不合。
此話一出,知道內情的幾個人臉上都略顯尷尬,低著頭不說話,更有甚者還瞪了那個肇事女生一眼。周亦棋倒是覺得沒什么,她笑著對那個還搞不清狀況的女生擺擺手,表明自己并未受邀。
姚希見狀后露出幾分疑惑的神情:“怎么,顧硯書沒跟你說嗎?我邀請他的時候想著他肯定會告訴你,就沒再單獨跟你說了,”她沖她吐了吐舌頭,有些俏皮地說,“抱歉啊小棋,你不會怪我吧?”
“啊?哦哦,不會不會。”
“哇塞,姚希,顧硯書竟然要去參加你的生日派對啊?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說這話的人萬分驚奇,偷偷瞄了一眼顧硯書課桌所在的方向壓低聲音感嘆道。
有幾個女生也開始附和,顧硯書可不是熱衷于熱鬧場面的人。別說她們,周亦棋也有些吃驚。
姚希掩著嘴巴笑了一聲:“其實他也不是你們看到的那么冷冰冰不愛說話的樣子,其實相處多了以后會發現他人很好的,超有耐心而且挺溫和的?!?/p>
是嗎?她怎么沒發現?還是他只討厭她一個人,只對她兇?
“小棋啊,”姚希笑瞇瞇地跟她講話,“要是你那天有空,也可以跟他一起來我生日會玩哦。”
周亦棋表示自己這段時間挺忙的,應該抽不出空來,婉拒了她。姚希說了一句“好遺憾”,沒有再說邀請的話。
真心和假意有時候一瞬間就能分辨出來。真的想邀請她便不會用“我以為你已經知道了”這樣的借口來搪塞,更不會在邀請的時候不告知時間和地點,周亦棋雖然腦子笨,但是這點眼力見兒還是有的。
后來的事情周亦棋無從知曉,她不知道姚希的生日會當天場面有多么熱鬧,不知道顧硯書給她準備了什么禮物,也不知道他們說了什么,因為身邊再無人提及這樁事件,她亦不會開口去向任何人打聽。經過這段時間,她反而發現靜下心來鉆研課本中的疑難問題的時候竟然是她最放松的時刻,不用去猜別人在想些什么,也不用為了誰和誰的關系憂思傷神。
然而日子還沒平靜多久,顧家出事了。
顧禮平因為突發性腦溢血被送進了醫院。當時家里無人,路過的鄰居看著顧家大門半開著,就隨意往門里看了一眼,就是這一眼便發現禮平昏倒在玄關處,急忙打了120。時值周知康出差剛回來,這才搭著手將他送到了醫院。
在學校的兩個人原本什么都不知道,但周三上午數學課的時候班主任宋老師將顧硯書叫出去,直到下午第二節化學課上到一半時他才回來。
姚希去問李航顧硯書出去干什么,他具體也說不上來,只知道好像是家里出了點事。
周亦棋看他的樣子跟平常無異,也想不出顧家到底能出什么事。明明心里在擔心著,但還是沒有選擇去問他,估計兩人又是一番爭吵甚至冷嘲熱諷。她打了電話給陳靜后才知道是顧禮平突發腦溢血住院,目前雖說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但是老人的身體卻再不如從前康健,仍舊在醫院里觀察著。
她突然就想跟顧硯書說說話,但最終還是忍下了。
一輪復習時間是最充裕的,自然也是要復習得最為詳盡,因此一天好幾套卷子也是常有的事。在這樣的快節奏高壓學習環境中,周亦棋跟得有些吃力,通常是這張卷子的錯題還沒弄明白,科代表又開始發了新的卷子,等做完了新發的卷子一對答案立馬就有了新的錯題,周而復始,仿佛進入了一個死循環,因此她的周末就再也不是從前的周末,空余時間都搭在了數理化上面。
即使是在這樣忙的腳不沾地的時候,她還是跟著媽媽去醫院看了顧爺爺。顧爺爺多年來待她如親孫女一般,與顧硯書別無二致,如今長輩垂危,自然是說什么也要去探望。周六的上午,醫院里人滿為患,有坐在凳子上不住咳嗽的老人,有被家長一喝就哇哇大哭的孩子,更有拿著單子排成長長隊伍的人,護士隔著玻璃開著擴音器在叮囑著什么。在這里,所有的擁擠、爭吵和流淚都源自于對健康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