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著壞的小狐貍此刻正在邊春后山,耷拉著小腦袋委屈不已。他愈發想念無理由袒護他的祖父,想念寵愛他的爹娘,想念總圍著他轉的侍從。即便是總不帶他玩的哥哥姐姐們,他也想念得緊。
小狐貍抽了抽小鼻子,堅定下小心思,無論如何他都要離開這討厭的臭師門。只是在離開之前,他需好好想想,留些什么與那黑心的圓臉胖丫頭。
靜謐的夜晚,清冷的月兒高懸于空。睡在內室的纖墨模糊中覺得身上、腿上、手上有軟冰冰的東西在爬動。她迷糊著將手伸出被外,片刻后才半撐起沉重的眼皮瞧去。便是這暗淡月光下的一眼,險讓她的三魂嚇出了軀殼。
隨之一聲刺破夜空的驚叫響起,幾將屋外睡著的飛鳥驚下了樹枝。纖墨如裝了機簧般彈下了床,甩著手、拍著身、跳著腳、顫著音嚷道:“姑姑!姑姑!”
外室的竹染姑姑被她驚醒,應聲回道:“來了來了,仙君怎么了?”揉著惺忪睡眼的她匆忙舉著夜明珠進入內室,這一瞧,卻也是汗毛豎立、寒從心起。床上床下皆是爬動的暗色長蟲,蠕動的熒光天蠶。而纖墨則赤著腳遠遠的貼在墻角。
若是在白日里,纖墨卻也不怕這些長蟲天蠶。她從小在后山及蠶房中混大,拿在手上也不知玩了多少。只是睡夢中被冷不丁的一嚇,差點要了她的小命。
半晌回神后,纖墨狠狠咬牙道:“定是那死狐貍弄的,我去捆了他來。”兩手撈袖便往外沖。
竹染姑姑伸手撈住了她,“仙君,此刻已是深夜,明日再說。況且誰也沒看到是他不是?”
纖墨沖勢未減,怒道:“不是他,還有誰。”
“凡間有言抓賊捉臟,只憑臆測,仙君怎能斷定是他?”
纖墨撅著嘴要反駁。
竹染姑姑不給她辯駁的機會,柔聲接道:“當然此事的確像是小仙君所為,只是仙君最好明日再去查問他。否則夜間吵鬧起來,擾著仙尊卻是不好。仙君不如先到外間榻上睡去,有什么事明日再說可好?”
提及師父,纖墨有些泄氣。想著厚厚的華生經,她憋著氣狠狠道:“我聽姑姑的。”
但纖墨最初的那聲破音,莫說是月神,便是門內其他仙家也被驚擾了七七八八。然此刻深夜,既然后來再無聲響,他們俱自認還是講規矩的仙家,皆含笑選擇了明日再探。
而躲在房外樹上聽聲的小狐貍則捂著小肚子無聲的笑了半晌,滿意的思忖,沒白費小爺幾個時辰捉蟲的辛勞。待明日早早離開,讓黑心圓臉對著空屋七竅生煙去。
誰知小狐貍這一興奮,再悄聲從后窗竄回房后,便已無睡意,只在天際微微撕出縷紅線時,才堪堪睡著。
待得午時,他被靜茹姑姑的聲音驚醒:“三仙君來尋小仙君?”他一個激靈躍起,便從后窗竄出。好在昨夜他未掩窗,好在他竄的夠快,否則便被不講規矩的黑心圓臉堵個正著。
纖墨之所以來的如此之晚,皆因昨夜半宿沒睡。被竹染姑姑哄上外間塌上的她,翻來覆去的想著如何懲戒小狐貍,亦是直到天擦亮才勉強入睡。醒來的頭件要事便是捉拿小狐貍,連竹染姑姑準備的,她最愛的十全粥都顧不得享用。
靜茹姑姑見到黑臉的纖墨,便知來者不善。昨夜的那聲破音也驚醒了她,是以她假意擋在纖墨跟前,提高了些聲量招呼著纖墨。待纖墨皺著眉繞過她,不講規矩的闖進小狐貍內室后,小狐貍已不在房內。
靜茹姑姑跟上來看著零亂的空床笑道:“小仙君一大清早的便出了西合院,三仙君先坐會,指不定一會他便回來了?”
纖墨皮笑肉不笑的道:“既然小師弟不在,我便去尋尋。如今他再闖禍胡鬧,師父不罰姑姑,我卻受罪。姑姑可知小師弟去了哪兒?”
“小仙君并未提及。”
纖墨到底年紀小,身份雖在,但卻無法如訓斥小仙童一般斥責照管姑姑。只憋著性子道:“姑姑也多看著些小師弟,別讓他總是到處胡鬧。”
作為照管姑姑,卻被半大的三仙君指摘管束不力,靜茹姑姑只能尷尬應是。
纖墨郁結的出得西合院,尋思著翼雙門如此之大,小狐貍若是真要躲藏起來,還真是難覓行蹤。想來想去,她轉道去了此刻應在院中休憩的九令大叔處。一來九令大叔據說手段高深,否則以他懶散的性子,估計早被二師兄踢出了翼圓堂;再來九令大叔只愛杯中之物,比那些愛打聽的和善仙家好糊弄的多。
只不巧的是,一路上纖墨遇著了好些和善的仙家,皆是一臉關切道:“小墨兒,昨夜可是驚到了?”
差點沒被小狐貍嚇死這種丟臉的事,纖墨自是不好意思說出口。腳步不頓的同時,耷拉著腦袋回道:“嗯,夢魘著了。”
“可是白日里心思不寧?”
纖墨只搖著頭快步離開,不愿再看和善仙家們臉上玩味的笑容。心中又將死狐貍要你好看之類的話,罵了幾遍。
今日突然覺著去九令大叔院子的路特別長,走了許久才看到他的院門。纖墨提起精神脆生生的喊道:“九令大叔!”也不等里面回應,自己推門而入。
院中,九令大叔正瞇著眼攤在躺椅上,身旁石桌、地上,或立或躺的散著幾個酒壺。
纖墨走近九令大叔身前,俯身輕喊道:“大叔?大叔?”
“嗯。”九令大叔含糊應著,顯是還有些宿醉。
“大叔,教我個可以追蹤的法子唄?”纖墨尋了張離大叔最近的圓凳坐下。
“小丫頭想干嘛?”九令大叔依然瞇著雙眼,半晌才回道。
纖墨撅嘴嘆道:“師父如今將小師弟交與我管教,倘若他闖禍,我便受罰。可那小狐貍滑不溜手,一竄便不見了蹤影。影都見不著,如何管教。”
九令大叔總算半睜開了他那雙小眼,唇角含笑道:“你師父這招妙,一箭雙雕。”
纖墨:“……”
九令大叔遙望著虛空,收色假作教導狀,道:“要找出你小師弟并非難事,你只需用心修煉,待積累一定修為后,便能用神識探得周邊事物。修為越高,所能探及的范圍越廣。”
纖墨帶著些撒嬌的口吻道:“修為修煉動則幾百上千年,待到我能用神識尋到小狐貍時,估計已被師父罰死了。大叔,有沒有什么法寶之類的,或者容易些的仙法?”
九令大叔沒好氣的斥道:“沒有,你師父為你好,可別浪費了他的心思。”
纖墨撇嘴:“師父根本是在為難我嘛。”
九令大叔笑得本來便小的雙眼只剩兩道縫,道:“再不為難你,就你這小仙童都不如的修為,在外頭,他還敢稱你是他的親傳弟子嗎?”
纖墨嘀咕道:“他也從來也不愿是我的師父,我只不過是他從紫薇大帝那輸來的,是他的恥辱。”隨著年齡的增大,她漸漸明白為什么她喚師父十句,往往也只能得師父一句敷衍的回應,只是愛自在的她并不在意。她有自己的小盤算,師父不喜歡她,不愿教導她正好,她樂得不用苦修。
九令大叔想著月神不得已收纖墨為弟子時的長吁短嘆,不覺莞爾。口中卻一本正經道:“那你更應好好修煉,在修為上趕超你師父,讓他日后以你為耀。”
纖墨發出長長的哀怨聲:“超過師父?除非我早生個百八十萬年。”
九令大叔笑的開懷。
纖墨舔著臉討好道:“我吧,其實就想與九令大叔一樣,在翼雙門做個遺忘的存在,又逍遙又自在。”
九令大叔嘖嘖道:“你師父真可憐,被逼收徒,還收到你這么個愛偷奸耍滑的小丫頭。”
纖墨湊近九令大叔的躺椅,搖著他的臂膀撒嬌道:“大叔,教我個簡單些的追蹤法子唄,我可不想被師父罰。”
九令大叔被小丫頭搖的受不住,抽著手臂,抬高聲量咧咧道:“沒有,趕緊修煉才是正道,別整日想些不入流的伎倆。”
纖墨笑的狡黠,“大師姐的桃花春,我知道藏在哪。”
翼雙門中,就屬大師姐釀的桃花春最好。只是大師姐內務纏身,每年所出的桃花春并不多。九令大叔費盡心思,也只能尋來幾壺,對愛酒成癡的他來說,猶如杯水車薪,常常貓爪的厲害。
聞聽纖墨此言,九令大叔小眼閃出精光,嘿嘿道:“小丫頭狡猾呀。也難得你這小丫頭有幾分機靈勁,大叔突然想起有個歸流術,興許適合你。”
纖墨眉開眼笑的點頭,“嗯嗯。”
歸流術并不復雜。世間生靈生而有之的,如身體、毛發等物皆與生靈主體有著一種切不斷的聯系。歸源術能強化這種關聯,根據其識主的能力,找到所要尋覓的生靈。
纖墨對法術有天生的領悟力,僅僅兩三個時辰后便已能熟練使用。在拔了大叔的幾根頭發試煉成功后,她圓臉上又掛著慣有的笑容,邁著胖腿歡快的跑掉,也不管身后大叔摸著頭皮心疼不已的叨叨。
只是此時她根本無需任何追蹤法子,隨著空中傳來的陣陣嘶鳴聲,抬眼便瞧見了與白鶴一起翻滾的小狐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