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癱坐地上多久,黎陽空白一片的意識總算恢復清明。此刻他內心復雜無比,既有中箭的后怕,亦有對圓臉的疑惑。他與圓臉說是仇敵也不為過,可圓臉為何會在性命攸關之時舍身救他。
倘若纖墨聽他有此一問,定會憤憤的回句:“當時腦袋抽風了!”
可此刻,她正靜靜的躺在床榻之上,昏睡不醒。
青絳坐于她身旁,望著小師妹的樣子有些擔憂。小師妹是她看著長大的,自比其他同門來得親近。師父用疾言厲色的語氣命她去請醫神時,她便知小師妹的情形不妙。未免小童誤事,她直接找了二師弟去請。二師弟常在外應酬,仙界各府皆會與他幾分薄面。
月神盤腿閉眼在一側的坐榻上打坐,他已及時為纖墨做了些施救,再多的治療也只能等著醫神前來。想著倆小弟子他便頭疼,他再是不待見他們,可到底還掛著師父的名頭,也無法眼見弟子鬧掉小命而置之不理。
原本他罰三弟子入月書樓禁閉,便是既為提點三弟子修煉心性,也為分開這倆鬧騰的倒霉弟子。他喜歡瞧童獸相爭的樂趣是沒錯,可也不愿總是收拾傷及小命的爛攤子。
哪曾想,即便他刻意的分開,這倆弟子最終還是呆在一處,再次鬧出丟小命的戲碼。
仙界尚仙術,從來看不上妖凡的奇巧玩意,將奇巧術歸為旁門左道,不屑習之。他也只是認為奇巧術乃妖凡兩界至高創造力的體現,順手收羅而已。小弟子初在玲瓏室中鼓搗時,他便已知曉。為此他還暗自欣慰,這些奇巧玩意也總算不再明珠蒙塵。
而后更讓他驚異的是,小弟子竟然得緣在玲瓏室中修成人形,他便也放心倆弟子在月書樓中相安無事。實不知小弟子在奇巧術上有如此天份,不但解開了玲瓏鎖,還解開了玄兵室的秘藏。
當然,若不是躺著三弟子替小弟子擋去劫難,他這邊春山上怕是還得要迎來一群哭鬧的狐貍。
幾個時辰的焦灼,西合院總算等到季風拉來了醫神。
醫神邊是小跑邊抱怨的嘟囔,“慢點,慢點,我這把老骨頭禁不住如此折騰。”
月神迎出室外,誠摯道:“我那三弟子被帶有惑魂毒的箭矢射中,只得勞煩醫神。”
醫神聞言也是吃了一驚,收起不滿,略抬手回禮,“月神客氣。”腳不停頓的跟著進入室內。
而一直在纖墨門外徘徊的黎陽,順勢跟在季風身后入內,立于門口默不作聲。
醫神徑直坐在纖墨床前,閉目凝神探脈。
半晌后方搖頭對月神道:“你這弟子身中惑魂毒,雖及時服下御靈丸,但她修為尚淺,惑魂毒已殘留體內。不過好在她體內有團千年靈力護住她的心脈臟腑,她并無性命之憂,過不了幾個時辰便會醒來。只是這惑魂毒的余毒,老夫也無解。”
黎陽突地跳腳爆發道:“什么爛醫神,毒都解不了。”怒不可遏的他竟然說完整了一句話,他娘若在,必是喜極而泣。
醫神氣結,臉憋得漲紅。
月神瞪向黎陽,怒道:“黎陽,認錯。”
黎陽臉色憤憤,撅著嘴垂首不言。月神此刻自不能當著醫神的面強逼小弟子認錯,一時亦拿執拗的小弟子無法,只得親自賠禮道:“我這小弟子與躺在床上的弟子感情甚好,一時出言無狀,醫神多多包涵。”
一旁的季風暗嗤,這倆死對頭,何時感情好過。即便他們能在月書樓里和平相處幾月,可卻大有老死不相往來至狀。小師妹如今這情形,十有八九是小師弟鬧出來的,也不知此次又是如何折騰的,待小師妹醒了問問。
醫神醫治仙家無數,遇到這種蠻橫無理的親友也不知有多少回。只是公然指責他的醫術,他依然無法泰然處之,囔囔道:“老夫跟個小童計較什么。只是老夫醫術有限,月神另請高明。”負氣告辭出去。
月神請醫神前來,亦是存個僥幸,他十分清楚此毒的毒性。便也聽任醫神離去,自有季風一路陪笑送出,又多備些禮金與他。
直到翌日午后纖墨才蘇醒過來,因體內有團千年靈氣護體養身,不但沒有箭矢之傷的痛苦,反倒周身舒適。
斜靠在一旁坐塌上的季風笑問道:“師妹醒了?感覺如何?”
纖墨這才想起中箭過程,懊悔不已,“自己傻了么,為何會為救死狐貍,連小命都不顧。”越想越是郁悶,不自覺的輕拍自己的腦門。
這一拍,讓季風嚇了一跳,起身上前關切道:“小師妹頭痛?師父不是說你醒了便無事嗎?”
而與季風隔茶幾而坐的黎陽則嗖的竄出門外。
纖墨坐起身來,笑道:“沒事,好著呢。”
季風見纖墨與平常模樣無二,放心的恢復常態,退回坐塌舒服的靠好,調笑道:“聽聞小師妹身中劇毒,差點沒把師兄嚇得魂飛魄散。這不,師兄一夜未睡,就為守著你。”又指著自己的臉道:“小師妹,你瞧瞧,師兄可是憔悴許多?”
纖墨嗤笑:“瞧不出來,師兄倒似更容光煥發了些。”
季風揚起唇角,似乎又覺不妥,收色哀怨道:“小師妹,仙家不可打誑語。”
他話音剛落,屋內白光閃現,月神與黎陽突然現身。季風慌忙起身,纖墨也欲起身行禮。
月神揮手制止道:“黎陽說你頭痛,為師前來瞧瞧。”適才小弟子用帶著哭腔的聲音說三師姐頭疼時,他還以為惑魂毒并未控制,是以直接用瞬移術來到此,只是如今看纖墨的神態倒無異樣。
纖墨嗔怪地斜了月神身旁的黎陽一眼。正偷眼瞧纖墨的黎陽被這眼神掃到,頓時有些手足無措。
纖墨老實道:“師父,纖墨無事,而且醒來后,更覺周身舒適。”
季風笑道:“師妹體內有師父的千年靈力,自然感覺不一般。”
纖墨聞言愣住,她知曉師父從不喜歡她,她也很是理解,任誰身邊時時掛著面輸棋的旗幡,都喜歡不起來。可如今師父卻舍棄千年靈力救她,然道師父與她一樣,腦袋抽風了。此時月神若是聽到她的心聲,定會面上氣得咬牙瞪眼,心底卻是無比贊同。
月神瞧著這三弟子的呆愣模樣便覺火大,他不悅的坐上坐榻,道:“你如今雖覺無礙,可體內余毒未清。若是余毒發作,你將喪失神志,無有知覺。”
纖墨心中哀嘆,哭喪著臉道:“師父,這余毒何時會發作?”
月神搖頭道:“為師不知。”
纖墨眼光掃向一旁完好無恙的黎陽,更是幽怨,“師父,如何能根除余毒?”她不想隨時變成一根空有身體形態,卻毫無意識的木頭。
黎陽被這幽怨的眼神掃到,不覺心中一緊,腦袋耷拉的更低。
月神搖頭,“無法跟除。”惑魂毒在仙界劇毒中排名前三,并不是因中此毒者會立刻魂飛魄散,而是此毒無解。
若是師父不在,纖墨定要啊啊大叫,再使勁錘錘被褥。如今憋得難受,她終是哀怨的嘟囔道:“誰這么毒,設這么毒的機關。”話一出口,纖墨便要咬舌,那機關十有八九是師父所設。她急急補救道:“弟子是說,這么厲害的帶毒機關,虧他想得出來。”
月神臉越來越黑。季風卻暗笑不已。
“啊,我是說……”纖墨發現中毒后,腦子似乎已經不好使了,話也無法說圓。
月神惱怒道:“季風出去,為師有話要對他們說。”
季風為難的看向躺在床上的纖墨有些遲疑,師父這是發怒要處置小師妹?他努力想著可以圓場的法子。
月神卻不給他遲疑的時間,冷眼蹬向他。季風嚇得一個激靈,再不敢遲疑,留給纖墨一個你自求多福的眼神后,匆匆離開。為小師妹開脫的前,先保護好自己最為重要。
纖墨很是唾棄這毫無義氣的二師兄,只好忐忑的等著師父的責罰。小狐貍卻是打定主意,無論師父如何責罰三師姐,他都一力為她承擔。可他忘了,師父若是要責罰,便得先從他這個罪魁禍首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