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世先是一愣,立刻理解了:“你的意思是?”
“是的。”孫輕侯點點頭。
“猴子你別搞大了。蘇軾的作品老值錢了。《寒食帖》是天下第三行書,無價之寶;他的畫據說后世只存三幅,也是天價。這兩天的新聞沒看嗎?蘇軾的《木石圖》即將在香港拍賣,預估價4億港元。”郝世道。
“我天吶,四億?那你看這幅畫,有畫還有字,書畫合璧,估計能賣多少錢?”孫輕侯很興奮。
郝世把那張畫拎起來細看:“據我所知,名人字畫很講究來歷,要傳承有序。這幅畫剛畫出來,沒有任何名家收藏的印章、題跋,更沒有任何書面記錄,值多少錢就很難說了。咱總不能說這是蘇軾穿越了,在家剛畫的吧?”
孫輕侯道:“你的意思是這幅畫來歷不明唄?這好辦吶,咱編故事啊。這幅畫是不是蘇軾畫的?”
“是啊。”
“半點不假吧?”
“半點不假啊。”
“那就得了。只要東西是真的,你還怕沒人識貨?”孫輕侯點根煙。
“也對哈。有道理。咱拿它去上中央臺鑒寶欄目,讓專家看看,估個價。專家要問怎么來的咱怎么說?”
孫輕侯深吸一口煙:“就說這幅畫是蘇軾送給張懷民的。張懷民的生平事跡已經沒法查清了,咱怎么說都行。張懷民去世后,他的后人把這畫作為傳家寶代代珍藏,直到幾年前,張家后人想炒房子,缺錢才當掉,約定好期限,以后再來贖當。當的價格嘛,雖然找人鑒定過確實是真跡,但是因為上面沒有名人鑒賞收藏痕跡,所以價格不高,也就……五百萬?”
“才當五百萬?那不顯得人家太傻了?人不知道蘇軾字畫價格啊?就算幾年前,最少也能當個兩三千萬吧。再說你五百萬炒什么房啊?”郝世道。
“果然是貧窮限制了我的想象力,”孫輕侯彈彈煙灰,瞇著眼想了想,繼續編,“誰知今年房市不景氣,不僅沒掙著錢,反而虧了不少,合約規定的期限到了之后沒錢贖當了,典當行這才擁有了這張畫。來源合法吧?故事完美吧?”
郝世道:“我看行。后面這樣編:因為聽說蘇軾的《木石圖》最近估價四個億,所以典當行想把這畫拿給專家看看,給重新估個價,順便借央視打個廣告。這動機合情合理吧?”
“簡直完美!事不宜遲。咱先拿去裝裱一下,再去BJ上節目。光禿禿的一張紙收藏了上千年,不合情理。”
“裝裱不會露餡吧?那些專家眼毒得很。得找一家水平高的店裱。”
孫輕侯道:“沒處找這種確保不露餡的裝裱店。除了一個地方,保證裝裱百分百原汁原味。”
郝世道:“你是說,宋朝?”
“聰明!又得辛苦你跑一趟了。”孫輕侯道。
“辛苦沒什么。你就不怕我跑路了?”郝世笑道。
“不會的,你可是公務員,公務員哪能干那事呢?你們素質高。而且,如果這幅畫賣成了,蘇軾可在咱這呢,要多少字畫沒有啊?簡直就是印鈔機啊。我會少了你的好處嗎?你跟錢有仇嗎?”
“那以后我就不用跑didi了。生意特難做。”
孫輕侯瞪著他:“那怎么行?別忘了你的身份是求職大學生,你得繼續裝下去。回頭換輛BBA,繼續跑didi。”
郝世立刻去辦這事。考慮到請人裝裱得花錢,也懶得去買銀行的銀條了,臨走時跑到一家首飾店買了幾對銀鐲子帶著。孫輕侯讓他剩下的銀子多買點大宋的土特產回來,舒緩一下蘇軾的思鄉之情。
這趟孫輕侯沒跟去。
郝世很快就回來了,提了一大包東西,喊蘇軾出來:“東坡先生,給你買好吃的了!”蘇軾出來,淡淡地說:“啥子東西哦?”“有黃州的蛋酒,狗腳,豆腐腦,燒梅,還有四川的肥腸粉,回鍋肉,三大炮,麻婆豆腐……”
滿桌子的美食,蘇軾嘗了幾樣,難掩激動之情:“對頭!斗是嘞過味道!我想死你了!”
“我特地去黃州還有成都給你買的,怕你想家。感動嗎?”
蘇軾已經坐桌邊吃開了,擺擺手,表示沒空說話。
“吃飽了。要不是剛吃過飯,我還想再吃點。多謝仙人了!”蘇軾很滿意。他是最能隨遇而安的,哪怕被貶官到嶺南這種荒僻之地,也能寫出“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這樣的詩;他還說過“此心安處是吾鄉”——但估計前提是這地方得有好吃的,才能是“吾鄉”。
“先生不用客氣,我會經常讓您吃到的。”郝世道。
蘇軾咂咂嘴,幽幽嘆道:“可惜沒有好酒……”
孫輕侯笑道:“很快就會有了,最近龍宮的酒沒了,正在加班釀造。對了,東坡先生,您剛才畫的這幅畫我們看著很喜歡,所以郝世買東西時順道幫它裱起來了,您看看。”
畫裝裱得很精致,手藝、用料都是宋朝的。
“哈哈哈,有啥子好的么,還拿去裝裱,我的畫恐怕都不值裝裱費!裱得真仔細!黃州城里恐怕找不到這種手藝的師傅。”蘇軾細細看裱工。
“您好眼力,這是我專門跑去汴梁請人裱的。”郝世道。
孫輕侯覺得這時開口正合適:“東坡先生,這幅畫畫的是我們去找您的那個晚上,特別有紀念意義,我特別喜歡,斗膽問一下,可否送給我?”
蘇軾朗聲大笑:“信筆涂鴉而已,承蒙神仙青眼,拿去便是!如若不嫌棄,我沒事的時候多畫幾張送給你們!”
孫輕侯悄悄對郝世說:“我不在家的時候你跟爺爺看著點,把他練習的字畫收好了,別流到外面,多了可就不值錢了。你查一下中央臺那鑒寶欄目什么時候錄,辛苦你跑趟BJ,我就不去了,得在家上課。”
“沒問題,交給我吧。”
孫輕侯又把《承天寺夜游圖》拍了照,上傳到幾家最有影響力的文物交易網站上,也不標價,就想先試試水、造造勢。留了個電話號碼。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打探這幅畫的來路和價格了。接下來的一天里電話不斷,孫輕侯心里有數了:懂行的人不少,但大多數是想撿漏的。出價太低,他都沒理會。
形勢一片大好。但初三(4)班卻出事了:除了班主任辰輝和語文老師蘇軾,其他八九位老師集體罷課了,拒絕再進4班教室。
事情的導火線是星期四的一節英語課,當時孫輕侯也在教室里上課。英語老師是小宋老師,一位剛畢業的小姑娘。
開始時“睡神組”和“化妝組”“發呆組”都很安靜,“棋牌組”在后面斗地主,“煙鬼組”和“酒鬼組”觀戰,但隨著戰況漸漸激烈,都再也憋不住了:
“叫地主!”“傻叉,這爛牌還叫地主,等著輸煙吧!”“對2!”“炸啊!”“要不起!”“輸死你,沙雕!”……
聲音越來越大,完全忘記了是在課堂上。弄得睡神組那幾個大佬都被吵醒了,直接開罵:
“一幫賭鬼叫春啊!還尼瑪讓不讓人睡飽美容覺了?”
“瞧你們這幫智障都墮落成啥樣了,一個個的就會斗地主!一點品位都沒有!帶床麻將來打啊!”
“每天就知道打牌,你們幾個沙雕還有沒有點人生追求了?”
……(此處省略臟話五百字)
棋牌組和煙鬼、酒鬼組自然不甘示弱,誰怕誰啊,對罵不過癮,有幾個干脆下位置準備動手了。
場面一度十分混亂,孫輕侯率領的的F4組也鎮不住了。孫輕侯氣得干瞪眼:自己又不能出手把惹事的揍一頓,那樣只會更混亂,再說了,大家都違反課堂紀律了,揍誰啊?
開始時小宋老師還想盡量維持秩序,把課進行下去,用盡全力嬌叱道:
“靜下來!”
然而根本沒有任何效果,棋牌組老大,一個外號叫“大地主”的男生,甚至因為罵不過睡神組而惱羞成怒地沖小宋老師大吼了一聲:
“你給我閉嘴!”
小宋再也忍不住了,捂著嘴沖出教室,到辦公室趴在桌子上開始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