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邳鎮(zhèn)雖然發(fā)生了連繼小孩被殺害事件，而且殺手一直未被擒下，使得眾人頭頂有陰云籠罩，可生活還是照樣要過下去，街道上人來人往，并不比往日里少多少，還是同樣的熱鬧。
一個賣餡餅的小攤旁，一只小手拿著兩枚晶幣探了過來。
“錢叔，兩個牛肉餅！”石小虎縮頭縮腦地看了看四周，對攤子后面的攤主說道。
錢叔四十多歲的年紀，已經(jīng)禿頂，一臉絡腮胡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接近中午，買餅的人本就沒剩多少，他正準備隨時收攤，此時聽到這個稚嫩的聲音，雙眼猛然一瞪，待看清只露出半個腦袋的石小虎時，當即斥罵道：“你這小鬼，不知道最近鎮(zhèn)子里發(fā)生了什么事嗎？你怎么還一個人在外面亂逛，快回家去！”
下邳鎮(zhèn)本就民風淳樸，石小虎又是石飛揚的兒子，認識他的人自然更多，再加之他乖巧懂事，和這街上的很多人都混熟得很熟。
“整天呆在家里很無聊的，我就溜出來玩一小會兒。”石小虎悄悄對他說道：“等下就回去了，大街上這么多人，才不會有什么危險。”
錢叔還欲要再多說兩句，卻見一大一小兩個身影走近，大的是一名面容蒼老的老婆婆，看她手里的籃子，應當是剛去坊市買菜回來，而小的則是和石小虎年紀差不多的小孩，只是看起來卻有些癡傻，不如同齡孩子靈動。
“這不是小虎嗎？你怎么一個人在外面？”那老婆婆見到石小虎，也是問道。
石小虎轉過身去，見到來人后，雙手背在背后，禮貌地道：“梁婆婆好，我溜出來玩一會兒。”又對那同齡孩子招手，“梁文清你好。”見錢叔遲遲不拿牛肉餅給自己，他自己伸手取了兩個出來，將其中一個遞給那癡傻小孩，道：“吃不吃牛肉餅？”
來人自然是給衙門做清掃的梁婆婆和她的小孫兒，后者名叫梁文清，的確如石飛揚所說，腦子有些問題。
“牛肉餅，我要吃，嘿嘿……”梁文清接過石小虎遞來的牛肉餅，高興地笑道，當即便咬了一口，汁水濺出，都灑到了衣服上。
“你這孩子，怎么能隨便要別人家的東西？”梁婆婆嘆了口氣，也是無奈道。
“沒關系的梁婆婆。”石小虎也吃了一口自己的，“這都是用我的零花錢買的，所以沒關系。”
“小虎真是好孩子。”梁婆婆摸了摸石小虎的腦袋，將菜籃提了提，笑道：“婆婆今天燉雞湯，小虎來喝一點吧，一個人在外面也不安全，喝完婆婆送你回家。”
“好啊好啊……”石小虎本來就是溜出來玩的，自是欣然同意。
……
……
梁婆婆家就住在這一條街上，所以沒用多長時間便到了，婆婆將院子的門關上，看著梁文清身上的油漬，佯裝怒道：“文清啊，你看你，吃個牛肉餅都弄得衣服一身臟。”
“牛肉餅，好吃。”梁文清卻是不明白奶奶的意思，向她展示著空空如也的雙手，在回來的路上，牛肉餅已經(jīng)被吃光了。
“唉！”梁婆婆嘆了口氣，如枯樹枝般的手指敲著梁文清的眉心，道：“自己回房間去換衣服，再這么臟兮兮的，奶奶可就生氣嘍。”
“奶奶不生氣。”梁文清小臉臉色一變，連忙道：“我去換衣服。”
又和石小虎說了再見，便跑到房子里去了。
“小虎，來幫婆婆做菜吧，今天就在婆婆家吃晚飯了。”見梁文清將門關上，梁婆婆也站起身子，對石小虎道。
“來啦來啦。”石小虎興致勃勃，跟著來到廚房中。
在家里時，他也很少來這種地方，所以好奇地四處亂看，雖然說梁婆婆讓他幫忙，可他都不知道該從哪里下手才好。
“小虎就負責把青菜洗一下。”梁婆婆從籃子里拿出一把青菜交給石小虎，并指著廚房一角的水缸道。
石小虎抱著青菜，將其放到木盆中，從水缸里舀了一瓢水，便擼起袖子，像模像樣的清洗起來，途中還問道：“梁婆婆，是這么洗的嗎？”
“是的是的，小虎做得很好。”梁婆婆雖在夸著石小虎，可臉上卻沒有任何笑容，房間的氣氛，在這一瞬間變得壓抑起來。
梁婆婆瞇起雙眼，讓人看不清她眼中的神采，布鞋踩在地面，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響，走到石小虎看不到的背后，輕輕拿起灶臺上一把菜刀，緩緩向前逼近而去……
她盯著石小虎的后背，握住菜刀的手微微顫抖。
“我怎么總覺得洗不干凈……”石小虎并沒有發(fā)覺廚房里氣氛的變化，將青菜從水里撈出來，有些苦惱地說。
“再多洗兩遍就干凈了。”
梁婆婆笑著說道，咧開嘴，臉上滿是瘋狂之意。
她已經(jīng)來到石小虎身后，將手里的菜刀高高舉起，渾濁的雙眸中，綻發(fā)出耀眼精芒。
呼！
菜刀揮下，反射出的寒芒，在她滿是皺紋的臉上一閃而過。
鐺！
方濤抬起降妖伏魔幡，妖力包裹著竹桿，將那柄菜刀擋下，反震之力讓梁婆婆無法把握，菜刀脫手而出，在空中拋出一條弧線，墜落在地時，發(fā)出金鐵之聲。
“梁婆婆，果然是你啊！”方濤說道。
沒有人知道他是如何來到這里，就好像憑空出現(xiàn)在了石小虎立身的位置，而石小虎則不見了蹤影，同樣就像是憑空消失，被方濤取而代之。
“你是昨天那個……”梁婆婆面色驚恐，他從昨天石飛揚親自相陪方濤，就知道后者定然是位大人物，可眼前的一幕，依然出乎了她的意料，梁婆婆呆愣在了原地，根本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就因為別的小孩聰明，而你的孫子天生癡呆，所以就心生妒意，而殘殺了那么多無辜生命嗎？”方濤站起身來，看著這位老人，質問道：“你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在李蕭然說出那一番話后，他心中便已有所懷疑，所以用石小虎做餌，果然引誘出了兇手。
“啊哈……啊哈……”梁婆婆喘著粗氣，身形連連后退，方濤身上釋放而出的壓迫感，讓她感覺到了恐懼。
他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他怎么知道是我？
一個個疑問出現(xiàn)在她心中，讓她枯瘦的身子，開始不受控制的劇烈顫抖。
見方濤逼近而來，梁婆婆也不知從何處來的勇氣，直視著方濤，連連搖頭道：“不公平，這個世界對文清太不公平，對我這個老婆子也太不公平，憑什么？憑什么那些小鬼可以得所有人的夸贊，我家文清也是好孩子，為什么就只能受到嘲笑，你難道不覺得不公平嗎？”
她開始大吼大叫，渾然沒了平日里那要強卻又和藹的樣子，她像是一個瘋子，一個偏執(zhí)狂，為了自己的一念之差，便能做出任何事。
方濤握著降妖伏魔幡，平復著心中的情緒，或許他心中也存有一點點的僥幸，希望梁婆婆能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可事實卻證明，他的猜測沒有任何錯誤。
這需要有多狠的心，才能因為這種聽起來有些可笑的理由，而將那些無辜的孩子殺害？
踏，踏……
方濤怒火升騰時，腳步聲臨近，一個小小的人影的跑入到了廚房中。
“奶奶，我衣服換好了。”來人正是梁文清，他像是顯擺似的在梁婆婆身前轉了一個圈。
“這位大哥哥是誰？”梁文清并沒有察覺到氣氛的不對勁，看了眼方濤，視線又在廚房里尋找起來，“小虎呢？”他呼喊了兩聲，“小虎！小虎……”
噗通！
梁婆婆全身力氣像是被抽去，在梁文清出現(xiàn)時，跪倒在了地上，一把將孫子抱在懷里，喃喃說道：“文清，奶奶一定會讓你也得到別人的夸贊，只要那些聰明的小鬼都不在了，文清也一定能被別人夸獎的。”
她的眼淚不斷流出來，就算到了此時，她也不后悔自己做的事。
“奶奶？”梁文清一時愣住，伸出小手擦掉梁婆婆臉上的眼淚，憨憨笑道：“文清被奶奶夸獎就很開心了哦。”
梁婆婆身體一滯，沒有想到自家孫兒會說出這樣的話，一時不知該如何去回應。
被奶奶夸獎就很開心……
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孫子的想法竟是如此簡單。
同時，她的呼吸愈發(fā)急促，這些天自己的所做所為，不斷浮現(xiàn)于腦海，她原本以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的孫子好，可現(xiàn)在，梁文清純粹的話，卻是將梁婆婆內心深處的想法，生生曝露了出來。
她真的只是為了梁文清嗎？其實她是為了自己，她覺得自己有一個腦癱的孫子，而遭受了眾人的白眼。
平時她將這種想法深深埋藏在心底，可那天途經(jīng)私塾時，見到一個聰明伶俐的女孩，被教書先生夸獎，想到她的父母可以向鄰里大肆炫耀，梁婆婆心里積累的情緒，便突然爆發(fā)了出來……
“奶奶你看，我自己穿的衣服。”梁文清退后了兩步，張開雙手向梁婆婆展示，只是他腰帶沒有別好，衣襟也是松松垮垮，一只襪子還套在了褲子外面，看樣子，就像是個第一次自己穿衣服的小孩子。
“真好，文清也長大了，會自己穿衣服了。”梁婆婆臉上卻擠出笑容來，摸著梁文清的腦袋道。
可她的眼淚，卻是在此時如覺堤之水，流了滿面。
方濤將一切都盡歸眼底，猜不出梁婆婆心底在想些什么，但他卻并沒有因為這廉價的眼淚，而對梁婆婆生出任何可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