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她彈得很好?”對琴棋書畫一竅不通的蕭成淵湊到蕭成章耳邊輕聲問。琴音從許嫣纖長的十指中流瀉出來,在場眾人紛紛斂息靜坐,有些甚至閉目傾聽,沉浸在空靈的琴聲中。
蕭蓁蓁舉起茶盞抿了一口,低垂的眼眸中暗流洶涌。重來一回,有的事改變了,而有的事卻還是一樣地發生了。只是這一回,她可不會再如她們所想的一般去做。
“或有一日,能稱一句大家。”蕭成章簡明扼要地說。
蕭成淵于是說:“那她現在還不是大家?”
蕭成章無奈一笑:“雖然這位許家女郎技法嫻熟,靈氣逼人,可惜終究年幼,少了些閱歷。”
蕭成淵撓了撓頭,問:“那和三郎你相比呢?”蕭成章是蕭成淵所知道的同齡中琴藝最出眾的人了。
“伯仲之間。”蕭成章回道。
“那想必是很好了。”蕭成淵得出這樣的結論。
一直安靜品味的蕭成宣卻突然開口:“三郎過謙了,這位許家女郎雖出眾,與他還差了一線。這曲高山流水,少了幾分曠達。不過這樣年紀,也算不凡了。”蕭成宣也是聽過蕭成章撫琴的。
蕭成淵嘆了口氣,“你們就知道說些我聽不懂的話,琴棋書畫有什么意思,還是刀槍棍棒來得痛快。”蕭成淵唯一感興趣的書可能就是兵書了。
蕭成渭嬉笑道,“二哥你這樣表現,那位許家女郎,可以說是對牛彈琴了。”
蕭成淵卻沒有生氣,他一向坦誠,自己確實對這些一竅不通。
一曲完,掌聲雷動。許嫣施施然地起身,優雅地行了一禮,緩緩開口道:“小女獻丑了。聽聞蕭家女郎也擅此道,不知能否給我薄面,在此彈奏一曲助興?”
頓時,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蕭家席位上。
桓容輕聲對王洵道,“這可是她第一回見著蕭家女郎,之前怕是根本不知道有這么個人,明擺著是睜著眼說瞎話嘛。許嫣琴技如此出眾,這位蕭家女郎要是敢上前奏琴,才是真正的獻丑。許嫣針對她,究竟是為了什么?”
馬上他又自問自答,“我知道了,她好像也是傾慕你的,你今日在眾目睽睽之下主動去尋蕭家女郎,肯定讓她們心里不悅意了。”
“她們悅意與否,同我有什么關系?”王洵這話說得涼薄。
桓容將手搭在他的肩上,“這可是你給他們帶去的麻煩,看來這位蕭家女郎,今日免不得要出一回丑了。”
“是嗎?”王洵意味不明地說,“我倒是覺得,不一定。”
“難道還會有什么變數?我不信。許嫣琴技雖比不得你,在洛陽城諸多女郎中,也算是頂尖了。”桓容看了一眼蕭蓁蓁,說。
“那不如來打個賭?”王洵輕笑道。
“賭什么?”
“前日你新得的那方硯。”
桓容立時道:“我就知道你覬覦它!”
“賭是不賭?”
桓容道:“賭!若是我贏了,你把那匹汗血馬給我。”
“成交。”王洵干脆道。
桓容卻有些猶豫了,阿洵這家伙答應得如此爽快,難不成有詐?不,他可不信蕭家出身的女郎能比得上許嫣。雖然箭術出眾,可這不代表她擅長撫琴。要知道,他想要阿洵那匹汗血馬很久了,這可是難得的機會,桓容堅定下來。
而這時,蕭蓁蓁看著許嫣,輕飄飄地說了一句:“你從哪里聽聞的?”
許嫣的笑僵住了,蕭蓁蓁這句話完全不在她的預料中,哪有人會這樣說話的?
“蕭家娘子這話,是什么意思?”
蕭蓁蓁表情淡然,“我的意思是,我不會彈琴。”
蕭成章想,雖然蓁蓁會一些,不過眼下說不會倒是很合適,畢竟蓁蓁的琴藝……蕭成章輕咳了兩聲。
“不會?蕭娘子不要開玩笑了。”許嫣收起笑容。“原來你是瞧不上我,更瞧不上這在座諸位。”
這話端得毒辣,蕭蓁蓁還沒說什么,蕭成淵就先拍案而起:“就是看不起你又如何?!我家蓁蓁不想彈,那就不彈,你在這兒嘰嘰歪歪地說什么!”
許嫣從沒被人這樣冒犯過,氣得臉色發白。
蕭成淵這話一出口,蕭蓁蓁就知道麻煩了。她不會踩進別人的圈套,而一根筋的蕭成淵卻悶頭悶腦地撞了進去。
蕭蓁蓁冷著臉站起身,“家兄無狀,還請許家女郎見諒。”
她看都沒有看蕭成淵一眼:“既然許娘子相邀,為了代家兄表達歉意,只能獻丑為諸位演奏一曲。”蕭蓁蓁起身向前走去。
蕭成淵孤零零地站在原地,表情茫然,他是不是又做錯事了?如果他身后有一條尾巴,現在一定頹喪地垂在身后。
蕭成淵吶吶道:“我是不是……又做錯事了……”
蕭成宣嘆了口氣,拉著蕭成淵坐下。
蕭蓁蓁一步步地向前,目光和許嫣對上,她勾起一個淺淺的笑。前世她沖動易怒,輕易就被許嫣激怒,上前演奏。可是她本就不善樂理,自然就被比到了地底。她一邊彈,因為技法一般,四周全是竊竊私語,想來他們都覺得自己這樣怎么有勇氣表演,心中又氣又愧,因而連指法都亂了。最后,掩面哭著退下,蕭家的顏面徹底被她丟沒了。
蕭蓁蓁又看向崔英,她當時做了什么?哦,她喚來婢女,毫不客氣地說:“可惜了我的琴,平白被玷污了,將它拿下去燒了。”
這些所謂的世家啊,總有些讓人無法理解,可笑的清高。可是就在不久后,所有的這些煙柳花月,都會化為飛灰,她愛的,她恨的,一夕之間盡皆顛覆。
許嫣退到一旁,對她揚起一個微笑,她對自己的琴技還是很有信心的。蕭家小娘子,不要怪我,誰讓你故意引起王家七郎的注意,憑你這樣的身份,也敢肖想王家七郎?我總要讓你有些自知之明。
蕭蓁蓁在琴案前坐下,眼神清冷。她將手放在琴上,環顧四周,在場的,她記得的,她不記得的,在那場浩劫中,又有幾人能幸存?
垂下眼眸,錚錚的琴聲再次傾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