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王子被殺之事竟很快傳回了西川,西川王白羽簫大怒,撕了盟約,雙方戰事已不可避免。
日子過得如夢魘,云槿接連多日,只要睡著了就會夢到白音策,還有夏螢和沈樂,夢到他們很不好。很快,噩夢蔓延到現實,邊城戰火已起。
三日之內東齊連失九座城池,叛軍打過了都江,京城這邊才知攻城的不止是西川軍隊,青城軍變了。
誰都想不到叛軍來勢如此洶涌,北邊、惠城、還有東部諸城都有叛軍,不日之間,戰火四起,伏尸滿地。
云槿知道,無人攔得住趙鳴飛。他只需殺了帶頭守城的,讓他們群龍無首,余下的便可一擊即破。
況且不知趙千霖在八仙山養了多少死士,十幾年來,東齊一直在休養生息,國中的將士多年未上戰場,本來就比不上青城那些久經沙場的,驍勇犀利的死士一到,更是不堪抵抗。
正和殿上還在議定平亂將帥的人選,議來選去,莫衷一是。盡管朝中急缺堪用的將帥之才,但那負責收羅太子妃白氏通敵罪證的官員卻多得很,站滿了兩列。
人人自危之時,入夜又有一隊奇兵似從天降,襲殺京城。他們個個身手不凡,飛檐走壁,殺了許多官員,又挨家挨戶地屠殺熟睡的平民百姓。
葉家派人鎮壓時,竟沒有捉到一個人。城中嘩然一片,徹底亂了。云槿聽到喊殺聲,如在耳邊,不由得驚醒。
秦彥帶了府里所有的守衛,來了云苑,聚合全府人的力量,保護公主。云槿覺得不對勁兒,便問道:“暄明為什么還沒回來?”
秦彥哽咽了,云槿看到他眼中有亮光閃動,頓時全身一顫,暈倒在涓兒身上。
秦暄明白日去司馬家商議城防之事,卻遲遲未歸。叛軍如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殺進城來,必是有人里應外合。
葉家掌握著宮里的侍衛調配,那司馬家卻掌握巡防大營十萬的兵權。葉家大公子葉陌和司馬家同去調兵,以防青城有變,可不日,葉家大公子葉陌和葉家小女葉菀死于非命,想來是司馬家下的手。
司馬家是叛徒。
“云兒,你要撐住?。 眹萍彝鼍驮谘矍埃貜┎挥傻猛葱?。
云槿亦是強忍悲痛,跪拜道:“父親,我去找找暄明,或許他早有防備,逃脫了……”
秦彥不肯,只吩咐人照看云槿。小丫頭們都嚇哭了,只有涓兒沒有哭,“公主你別怕,我保護你!如娘說,要我用命保護公主。”
次日,秦暄明確實回來了,葉陌和葉菀護著他逃過了司馬家的刀劍。他連夜去了北郊,卻發現北郊大營已是尸山血海。
府里早已亂作一團,膽小的逃命,貪心的斂財。秦暄明找到云槿,對秦彥道:“父親,不出午時,叛軍就會攻城,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去殺幾個逆賊,也好拖延時間,幫陛下脫險,以待來日?!?/p>
“明兒……”,秦彥看了看云槿,想讓秦暄明帶云槿逃生。但秦暄明知道,人人可逃,他和云槿一個也逃不過。
“父親,菀菀不過十五歲的小女子尚且知曉家國大義,提劍殺賊,孩兒亦不能退群。”
他跪地叩了一下,拉起云槿,提劍就走。
“明兒,帶公主去做什么?”秦彥正苦思如何讓云槿逃生,卻不想秦暄明不肯忍辱負重,反而要帶云槿去送死。
“我和云兒生死不分離!”
秦彥只搖頭,云槿平靜道:“父親,我們就聽暄明的吧。傾巢之下,豈有完卵?我們又能逃到哪里去?”
秦彥流淚松手,秦暄明抱云槿上馬。城中的情況和秦府差不多,死一般的喧鬧,死一般的絕望。漫天的火炮隆隆作響,廝殺聲越來越近,云槿暗暗捏緊了衣袖。
叛軍比秦暄明預測的來得還快,二人上了城樓,秦暄明挑了一頂頭盔給她,“云兒,你在這里,不要亂動!”
“暄明,你小心?!?/p>
秦暄明翻越上了指揮臺,和死守最后一道城門的將士一起應戰。
漫天的箭矢黑色大雨般傾倒下來,血一直流到云槿的裙邊。
半個時辰后,下面的進攻停止了,秦暄明看去,果然是趙鳴飛。
“秦暄明,你現在開城投降,我還會留你一命?!?/p>
“你可以放過任何人,唯獨不會放過我,不是嗎?”
和他一樣,趙鳴飛也是滿身的血。
“你不求我,你會死得很難看!”
秦暄明冷笑了一聲,輕蔑道:“趙鳴飛,你今天所作所為,已是亂臣賊子,他日百姓怨恨,青史批判,我又豈會向你求饒?”
趙鳴飛下令,進攻更猛。
這場戰爭一開始,流血不止。陰風吹得馬來回打轉,空氣中死亡的氣息比酒濃烈。云槿的衣服披風上都是血,她沒有受傷,只是忍不住干嘔,頭盔掉在一邊,已經不能去撿。
守城的軍士視死如歸地堅守了兩個時辰,一直沒有等到援軍,大勢已去。叛軍像潮水一樣涌了進來,喊殺聲驚天動地。
秦暄明抱起云槿,退至城中一角。
越來越多的兵士將兩人圍得地方越來越小,刀刃閃著凜冽的寒光,秦暄明將云槿護在身旁,他的發絲凌亂,面上額頭都是血。
熱血濺到臉上,云槿失去力氣倒在了地上,再也忍不住哭起來。
秦暄明退到她身邊,扶起了她,就在這一分神,一支長槍刺了過來,云槿上前半步抱住了秦暄明。
長槍閃著凜冽的寒氣,破風而至,來不及阻擋了,秦暄明驚呼。
“云兒”,槍頭在剛觸及她紅色的披風時被擊落,趙鳴飛趕到,“住手!”
“云兒……”秦暄明的淚水滑過血污的臉,落在她披散的長發上,那本是溫潤如玉的臉,現在卻是無比凄涼,手中的長劍無力地掉在了地上。
“云兒,云兒,我來救你了,云兒——”趙鳴飛看到云槿,欣喜若狂,過了今日,云兒還是他的云兒。
云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說道:“我和我夫君生死不離。”
趙鳴飛聞聲怔住,搖頭道:“云兒,我不會讓你死的!該死的人是他,秦暄明,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趙鳴飛持劍上前,趙千霖趕到,喝道:“將秦暄明和二公主拿下!”
“父親——”趙鳴飛急切地叫道:“殺了秦暄明!放了云兒!”
兵士猶豫了。
“不用,我們自己會走!”秦暄明挽起云槿,和云槿互看了一眼,兩人點頭示意,被兵士帶走。
“云兒——”
“沒出息的東西!”趙千霖一馬鞭抽在趙鳴飛身上。
“云兒,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云槿點了點頭,秦暄明說道:“如果你可以活著,不要管我。我不想你拿任何東西換我活著,那樣不如我死?!?/p>
他知道趙鳴飛是不會讓云槿死的,盡管他一向暴戾,現下又因殺紅了眼有些神志不清了,可是趙鳴飛對云槿是真心的。
“我答應你,請你也答應我,我們生死都在一起?!?/p>
盡管命運卻跌入了黑暗,但十指緊扣的時候的時候卻讓人很安心。
叛軍進城的第二天,皇上晏駕,太子和豫王生死不明,在司馬家的幫助下,趙軍輕而易舉成了掌權者。
秦暄明心事重重,云槿虛弱得很,只是靜靜地倚在他肩上不說話。牢中除了秦彥,還有幾位大臣,但都唉聲嘆氣,愁眉不展。
“云兒,云兒——”趙鳴飛的聲音在幽暗的牢里顯得格外地焦急不安。
他走過了幾間牢房,終于在那里看到了她,他欣喜道:“云兒!”
秦暄明看著這樣狼狽不堪的趙鳴飛只覺得他可憐,淡淡問道:“何必呢?”
“我要帶云兒離開這里,云兒,云兒……”他沒有上前,云槿已經抬起頭來看著他,眼神是他從來沒見過的陌生,她說:“我和我夫君在一起,死也不怕?!?/p>
“為什么,云兒?”趙鳴飛失控地大叫了一聲,打天下有何用,要這天下有何用,她已經不再愛他了。
他眼前一陣眩暈,鮮血紅得發黑,人影綽綽,云兒,眼前這個,是云兒嗎?
“報,少將軍,城外發現北戎人!”
秦暄明聞言,瞬間變了臉色,他知道一定是蘇敏郡主,大勢已去,這個時候她不該再來。
趙鳴飛看了看云槿,趔趄了幾步,清醒過來。
“云兒,我晚點兒再來接你?!彼蟛匠鋈チ?,鐵鏈聲響后,牢中又恢復了死寂。
“云兒,我可能要做一件事情,”秦暄明的聲音略點點顫抖,云槿抓緊他了的手,“不要離開我!”秦暄明將她摟在懷里,低聲道:“云兒,你記住,不管發生什么事,我都不會拋下你的,你一定要相信!”
“我信你!”
牢中的日子格外煎熬,這樣國破的時候更是,一整天連水都沒有。
秦暄明知道云槿只有孕以來極其貪睡,牢中潮氣重,只好將外面的衣衫解下給她披上,她就靠著他的肩睡去。
“明兒——”
“父親”
“公主還好吧?”秦彥看了看云槿,神色凄涼起來,“但愿云兒還是能逃過這一劫的,只是,明兒……”
“父親,你放心!”他只是這樣說著,他不知道自己和云槿還能活多久,但是他知道他們不會分開,他不會丟下她,她也不會離開他,他們生死一起,這已經夠了。
秦彥長嘆了一聲,牢房的光線黑暗陰沉,悶得難受。
“天不佑太平,三朝皆亂事。我入仕為官,也只是想為百姓謀生計,誰曾想又是一場叛亂。明兒,若你和公主有來日,我死后不要為我報仇,只當我要去了,好好保護公主和孩子,天下之大,總有你們的容身之處。”
月光透進來瀉了一地,照著云槿的睡顏。她睫毛輕動,眼角有淚水悄然滑下。
“有時,我真是懷念以前的日子。粗衣淡飯,逍遙自在。”
“父親”,秦暄明哽咽了一下。秦彥緊緊握住他的手,說道:“你和公主好,為父就是死也安心?!?/p>
“父親,倘若北戎那邊……”秦彥搖頭,道:“眼下各地都已大亂,雖說北戎趁亂可以要挾,但是等趙千霖不日安定了局面,他們是半點好處都討不到!你前些日子的謀算都白費了。”
“是我害了她……”。秦暄明看了看懷中沉睡的云槿,陰暗的空氣顯得她臉色愈發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