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兒，我說過不會再縱著你，你莫怨恨我，一命換一命這很公平?！?/p>

云槿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但有了趙鳴飛授意，很快有大夫來給玉宜診治。云槿瞧著玉宜喝上了藥，心里舒緩了，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她也不知睡了多久才恢復(fù)了意識，醒來的那一瞬，心里冰涼涼的。

玉嫻扶她起來，喂她喝藥，說道：“二姐，大夫說你有了身孕，這是安胎藥?！?/p>

玉嫻衣不解帶，夜不能寐地守著二人，云槿心疼道：“玉嫻，辛苦你了?！庇駤沟溃骸岸悖阋欢ㄒ獔詮?，宜兒也要好好的，這是我唯一所求的了……”云槿覺得她話里頗有輕生的念頭，忙問道：“他跟你說什么了？”玉嫻搖頭，說趙鳴飛并未再來。

云槿喝了藥，反而心神不寧，更加不適。玉嫻和玉宜都睡著了，云槿輾轉(zhuǎn)間，聽到外面似有貓叫聲。

月色溶溶，滿宮景色依稀可見。她借著月色，循聲找去，在后殿的雜草堆里發(fā)現(xiàn)了她的小雪球。它受傷了，叫聲虛弱嗚咽，身上血污不堪。小雪球認得主人，有氣無力舔舐著她的手指。

云槿心疼地將它抱在懷里，柔聲道：“小乖乖，你很疼嗎？”小雪球受傷不輕，它蹭了云槿幾下，就沒了動靜。

云槿和昔日一樣，用手指輕輕地攏著它，淚水簌簌而下。這貓還是趙鳴飛送她的，如今它也死在這場禍亂里。

一陣冷風襲來，云槿忽的感到全身都很疼，腹間的疼痛尤甚，她起不了身了，驚呼玉嫻。疼得失去意識的前一刻，她想她明白了趙鳴飛所說的“一命換一命”了。

云槿很久都沒有再夢到過趙鳴飛了，偶爾夢里有他，也是夢里灰色的影子，而這次她清晰地夢到了他。

那是十四歲的趙鳴飛，他從刺客的刀下救出了她，他右手背上的傷也是那次落下的。

“云兒，你再哭我可走了?！壁w鳴飛從小是個急脾氣的，說走就要起身。云槿伸手抱住他的胳膊，深吸幾口氣才說出話來，“我疼，才哭的?！?/p>

“你不是被嚇哭的嗎？你又沒有受傷，哪里疼？”

“可是你受傷了?。∥倚奶?，心疼......”云槿哭得眼睛紅紅的，楚楚可憐。

他不過是手背上留了一道傷，流了點兒血而已，她大驚小怪地給他包扎了一圈又一圈，還一個勁兒地哭。

趙鳴飛捏了捏她的鼻子，說道：“愛哭鬼！我根本不覺得疼，陛下還封了我做將軍呢，還有一套盔甲，穿上可神氣了！”

他救了皇上，又救了公主，龍顏大悅，破格封他做將軍。他本就是去救云槿的，順便救了一下皇上而已，皇上真傻，還把他夸得忠勇無雙。

兩個人坐在毓秀宮的樓頂上聊天，直到日已西斜，紅云滿天。夕陽的光輝里她的臉龐白皙如玉，眉眼溫婉如畫，他忍不住湊近了看她，那種年少的悸動讓他越來越不安起來，他握住她的手說：“云兒……你……你親我一下，我就帶你下去?！?/p>

云槿聞言紅了臉，抽回手時，腕上的白玉鐲子褪落在他手心里。

趙鳴飛起身道：“那我下去了，明日也不來找你玩了?！?/p>

云槿跟著起了身，“那你明日早點兒來找我玩?！彼€沒答話，她踮起腳尖在他臉上輕輕一吻，像羽毛拂過，他的心跟著變輕了，蝴蝶一般撲閃撲閃地飛起來了。

她瞧他愣住了，以為他被嚇到了，咯咯地笑。

玉鐲子脫手，碎玉迸濺，在瓦片上跌散成一串樂符，清悅動聽。

趙鳴飛說：“云兒，你笑得真好看?！?/p>

她眨了眨眼睛，滿天的紅云不見了，少年的臉也消失了，只有頭頂上月白色的帳子，往事蒼白如素。

云槿聽到玉嫻和大夫的對話，她抬手撫在小腹上，并沒有什么傷痕，可是她已經(jīng)失去了她的孩子。

那是她和暄明的孩子，他若平安長大，可能是小暄明或者是小云槿，會說會笑會叫她娘親。

大夫剛走沒多久，毓秀宮的大門就開了，來了七八個婢女，還抬了兩箱子藥物和補品。

“太子殿下吩咐，照顧好三位姑娘?！辈痪们埃齻冞€是公主，現(xiàn)在成了“姑娘”了。

玉嫻冷笑道：“殺人兇手還要獻殷勤？”

“姑娘莫要為難我們，太子殿下說照顧不好三位姑娘，就殺了我們。”

“還有呢？”

“殿下說三日后接云姑娘去太子府，其間她若有任何差池，咱們都得陪葬?！?/p>

玉嫻笑笑，“知道了?！被卦挼逆九ь^看到玉嫻，嚇得一哆嗦。她從來沒見過那么美的女子，她笑得那么美，美得教人心里悚然。

玉嫻坐在床邊，守著云槿和玉宜。云槿伸手握住她的手，神色柔和。

“二姐，我知道你難受，你想哭就哭出來吧?！?/p>

她是哭不出來了，短短時間內(nèi)，喪母、亡國、失子，哪一樣不痛徹心扉？她很想隨自己的孩子，或許還有她的夫君一起而去?？扇缃竦奶幘?，她還得護兩個妹妹周全，即使護不了，也不想連累她們。趙鳴飛知道她的不忍，偏拿別人的性命要挾她，讓她不能死。

他是要徹底毀了她才罷休。

“那日暄明為救他人而棄我，我心里怪他，現(xiàn)在明白了，換做是我，我也會那樣做。玉嫻，若你和宜兒能逃走，我死也安心了?！?/p>

玉嫻神色凄然道：“二姐，你不必管我，我已生無牽掛。只是宜兒還小她得活著，你……或許他還活著，你可千萬要等他。”

她只怕等不到他了。

不知趙鳴飛從哪找的大夫，云槿三日便能下床走動了，而玉宜喝了好多天的藥了，時好時壞。

云槿抱著玉宜默默流淚，玉宜伸出小手給云槿擦淚，說道：“二姐，我聽到你和三姐的談話了，你為了救我失去了肚子里的小寶寶對不對？二姐，你別傷心，小寶寶一定是去天上了，我也要去了，我想母妃了…..”

云槿聽到玉宜天真的話語，哭出了聲。

幾個婢女催促道：“云姑娘，該走了。”

云槿抱起玉宜，叫了幾聲玉嫻，道：“別煎藥了，那是黑心毒藥?！庇駤菇舆^玉宜抱在懷里，宮人阻攔道：“太子殿下只說接云姑娘，這兩位姑娘自有去處？”

云槿冷冷道：“什么去處？要么我們?nèi)忝靡黄穑矗覀兗纯趟涝谶@里?！?/p>

三人出宮后，仍然同住。短短時間，自然無法再建一座太子府邸出來，趙鳴飛居霈園。云槿黯然，二皇兄的心血在此，白白為他人做了嫁衣裳。

趙鳴飛主動帶了大夫來，云槿冷冷道：“你干脆開一副毒藥，毒死我們，何必如此周折？”

趙鳴飛道：“我說了救這個小丫頭，給她的自然都是好藥?！?/p>

大夫察看了一番，說了一大段晦澀話，意思就是玉宜沒救了，無力回天了。

趙鳴飛看著二女皆沉默不語，說道：“聽到了，人各有命，我已經(jīng)盡力了。”

玉宜醒來時已是黃昏了，初冬的光照進來很亮，映得她的小臉紅紅的。她的眼睛已失了光彩，呼吸也漸無。

“二姐，三姐，你們別哭了，宜兒要去找母妃了，母妃想宜兒，宜兒也想她，好想……”

云槿和玉嫻將玉宜抱在懷里，給她哼著小曲，懷里的小人兒沉沉睡去。

孤月高懸，冰涼地照著三人。

大局已定，先太子府也已騰空，天下都姓了趙，但趙鳴飛心情總不好。聽說，白樂筱死前見了趙鳴飛，那以后，趙鳴飛就開始暴躁難耐。接連幾日，他回到府里就砸杯盞桌椅，下人們都不敢上前詢問。

今日，他顯得更怒，陰沉著臉，不發(fā)一言，更無人敢揣測他的心意。

月至中天，有琴聲從內(nèi)院傳來。趙鳴飛踱步到后院看到月下那人，白衣飄然，纖手撫琴，宛若天人。

白日里見了那千嬌百媚的司馬家大小姐，他已感嘆上蒼造人時對女子格外垂憐了，而看著此刻撫琴的玉嫻，才知這世上還有如此出塵似仙的女子。

琴聲涼緩，他不由得駐足聽到曲終。

只見云槿安坐在琴案旁，若有所思，他見到她時，心里又疼又軟，別人再好他何曾多看一眼，可她卻如此絕情。從青城到京都，這天下改姓趙，他成了太子，以后天下都是他的，可她卻不是。

對她，他下不了殺手。

他想到自己的娘親，想到昔日的云槿，心里很軟。他可以負了天下人，她可以負他，可他還愛著她。

他自欺欺人地對自己說，云兒還會變回來的，只是需要時間。可每次看到她決然的神色，他很絕望，她不會再愛他了。

次日，撫琴人變成了云槿，琴聲由悲落變緩和。趙鳴飛進了院中，云槿抬頭看他，曲子便彈錯了。

她問：“你還想怎么樣？”

“娶你”

“除非我死”

“云兒，我保證你死后，牌位上寫的是趙府夫人，他日史書上，你的名字也是和我在一起的?！?/p>

云槿撥弄了幾下琴弦，神色平靜。他殺了她的孩子，沒救活那個小丫頭，他又這樣說了，她還不哭。她還在跟他較勁兒，她倔起來他都比不過。

琴弦澀然不成曲，云槿意興闌珊，起身要走，趙鳴飛伸手拉住了她，她手指冰涼，他說：“云兒，只要你聽話，我還是和以前一樣，不，比以前還對你好！那些我都不計較了，只要你……”

云槿忽而腿一軟，向后跌去，趙鳴飛伸手抱她時，感到后面有人。玉嫻用簪子刺他，他反應(yīng)極快，躲閃開了，又抬手拍暈了她，這么須臾之間，卻又有一把利劍穿胸而來。

趙鳴飛兩指捏住了劍尖，那劍已經(jīng)穿透他的衣服，再往前一寸就得手了。兩個弱女子配合得再默契，也傷不到他分毫。

“你真要殺我？”她就這么想殺了他，等不及和他虛情假意，騙取他足夠信任之后再殺他了。她只要愿意騙他，他愿意死在她手里。

云槿無情道：“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趙鳴飛大怒，“云兒，你為什么要這么逼我？你要怎樣才能聽話？”

云槿輕笑不言，一臉倔強之色。他掐在她脖子上的手緊了又松，終于狠不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