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花瘦,更聲遠。西風多少恨,吹不散眉彎。
趙鳴飛將云槿摟在懷里,良久,軟語道:“云兒,你陪著我,我們以后都這樣,永遠不分開了。我娶你,對,你來做我的太子妃,什么司馬家的大小姐,她又不是云兒,我干甚娶她?”
云槿漠然,趙鳴飛呢喃道:“云兒,明兒我求父皇賜婚,我們也是一生一世做夫妻,好不好?”
云槿一字一句地聽著,心中寒涼。風聲悄然,燭火靜靜淌著。趙鳴飛突然緊張道:“不要,你回西川去吧,我放你走!我放你走……”
云槿不解,側眸看到趙鳴飛眉頭深鎖,西川?趙鳴飛似乎意識不清了,他抱著云槿,竟又想起白樂筱來。
刀光劍影,辜負了紅顏。
深夜,外面有刀劍打斗聲,云槿都聽到了,趙鳴飛閉著眼睛仿佛睡著了。
他眉目深藏,不知不覺,云槿想若是此刻她手里還有把刀,或者用簪子在他頭上一戳,他們的愛恨情仇就結束了。
又過得一會兒,向長青在門外稟道:“殿下,捉到葉陵了!”
趙鳴飛放下云槿,即刻起身而去。
風霜露重,月色灑然,院子圍滿了人,云槿瞧見葉陵深陷針網,盤腿坐在地上。
他臉上有許多細淺的傷口,是網上的鋼針所劃,玉嫻站在他身邊,兄妹二人皆是臨危不懼,神色鎮定。
趙鳴飛笑道:“葉兄果然來了,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
葉陵回先太子府取東西,過霈園看到二女行刺趙鳴飛失敗,玉嫻被打暈在地上。他見四下無人,此時不帶玉嫻走,更待何時?他飛身而下,喚醒玉嫻欲走,卻有重重羅網兜頭拋下。
葉陵不知趙鳴飛在青城設計秦暄明之事,并未見識過趙鳴飛疏而不漏的算計。一時大意,竟中了圈套。
葉陵道:“這是我妹妹,我當然要來救她。我不是你,表兄也下得去殺手。”
云槿聞言知太子是真的死了,前日又聽聞太子妃白氏自刎殉情,夫婦兩個溫厚仁善,竟遭此厄運,云槿心下感傷。
下人奉上一包東西給趙鳴飛,想來是從葉陵身上搜去的。
趙鳴飛打開那紅色布包,里面是太子印璽。云槿聽秦暄明講過,那玉印和皇帝玉璽是同一塊玉石所作,天下僅有,獨一無二。
葉陵見印璽旁落,臉色微變。那印璽是太子煜所藏,連太子妃都不知,除了葉陵還真無人找得到。趙鳴飛既得印璽,頗為得意。
“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了,有什么想說的就快說!”趙鳴飛看了看玉嫻,笑道:“你若開口求我,我便送你的心上人去地下陪你,如何?”
“玉嫻是我妹妹,你少來毀人清譽。要殺便殺,趙鳴飛,我竟然死在你手上,真是不甘心!”
趙鳴飛挑眉,抽了把刀,欺身上前道:“是嗎?再不甘心,你們也是死在我手里了,今日到你了!”
刀刃剛起,一直未開口的玉嫻突然道:“且慢!”
葉陵叫道:“嫻兒,不要求他。”
云槿早知玉嫻絕非等閑女子,她神色漠然,站在刀劍堆里也不見怯色。
“西川軍隊還未撤出東齊,突厥人也在趁機搶掠,你若殺了我表哥,葉家和先太子煜在錦城的十萬兵馬必定即刻而至,為他報仇,司馬家在惠城的人也會有異動,你今日殺他輕而易舉,卻不免落個內外群起而攻之的結局,京都又將易主,趙鳴飛你也會被亂刀分尸。”
她纖弱女質,這些話講來風動珠玉,有理有據,人人聽得清楚,趙鳴飛不由得一怔,“被你這個小丫頭胡言幾句,今日還殺不了他了?我偏不信!”
趙鳴飛做事只看心情,從不考慮后果,他已說要殺葉陵,總不能因為這個小丫頭幾句話就改了主意。
“你不怕嗎?”
“怕有何用?”
趙鳴飛道:“有骨氣!那我就送你們這對好兄妹一起去死。”
云槿還未作聲,有人搶在她前面叫停了。
“且慢!”顧玄松帶人趕到,阻攔道:“太子殿下,葉陵不能殺!”
趙鳴飛眉心微皺,“父皇這么快就知道了......”
“殿下這次立功了,陛下明日必會褒獎殿下。”他知趙鳴飛桀驁不馴,但總歸孩子脾氣,在眾人面前夸他一番,哄得他高興了,才有可能把人帶走。
顧玄松看了看玉嫻,問道:“這姑娘是…….”
“我們沒來之前,她是公主殿下,葉陵就是來救她的!既是父皇要人,我不管了!”
趙鳴飛說話做事毫無顧忌,扔了刀,大踏步上得臺階,攬了云槿就走。顧玄松見狀,嘆息。
太子的殘部和葉家兵馬退守錦城,不日便聚了更多東齊被打散的將領,錦城地形好,兵馬足,實力不可小覷。現在雙方都在觀望,誰也不敢輕易先動。葉陵是葉家小輩里最出類拔萃的人物,殺了他,錦城的兵馬即刻會有動作。趙千霖心里明白,他雖然出其不意,攪亂大局,趁機拿下了京都,各地人心不服,且可眼下還要防備西川、突厥、北戎諸部的異動,實在不宜先和錦城拼個半死。
葉陵既不能殺也不能放,趙千霖反復斟酌,但在牢中見到玉嫻時,心生一計。
葉家人丁興旺,美中不足的是偌大的家族只生男兒,葉家四代只有一個女兒,那便是玉嫻的母妃葉氏。眾星拱月般長大的葉氏卻是紅顏薄命女,生下玉嫻不久便病逝了。葉家對玉嫻頗為珍視,這也是先帝寧愿得罪大臣也不敢送玉嫻去北地和親的原因。
將玉嫻許給趙鳴飛做太子妃,這個辦法雖不能真的化干戈為玉帛,但至少是個緩兵之計。
先讓太子娶妻,扣著葉陵在京,再去安撫錦城的一眾軍士,不管他們受降與否,有葉陵和玉嫻在手,葉家投鼠忌器,不敢妄動。其他人都是見風使舵的主,成不了什么氣候。況這樁婚事一定,錦城里的人必會內訌,到時候,他騰出手來再收拾這幫人可就容易多了。
再則,這場婚事,對外只說是葉家嫁女,讓西川和突厥看到他們東齊罷兵言和的表象,心中忌憚,自然就退兵了。
趙千霖定了主意,趙鳴飛卻不肯,氣得趙千霖罵道:“你若敢胡鬧,老子綁也綁你拜堂成親,還要殺了你那個小妖女!”
“云兒才不是妖女!”趙鳴飛仍是不情愿,趙千霖怒道:“鬼迷心竅!要你娶司馬家的你一口回絕,弄得險些翻臉。如今要你顧全大局,你又推脫,朕不信收拾不了你,早晚斷了你那個禍水!不信,你就試試看!”
趙鳴飛覺得和親就很憋屈了,現在他一個大男人還要被逼著娶一個不愛的女人。他又一次深刻體會到,得到天下是一件無趣的事,不過爾爾。
天上星點閃爍,月亮躲在烏云后。雖是太子大婚,卻一點兒也不熱鬧。趙鳴飛冷著臉,誰也不敢笑。
新房內紅燭搖晃,燈燭輝煌。一身白衣的趙鳴飛進來,顯得有些突兀。他扯了紅紗,一張美艷凄清的臉,是和云槿不一樣的臉,他心里失落極了,冷聲道:“為什么,為什么你不是云兒?”
玉嫻抬起頭,對上他的目光,平靜道:“我是玉嫻。”
趙鳴飛丟了手里的紅紗,坐到榻上,喜娘剛端過來合巹酒,他兀自飲下。玉嫻端起酒杯,同樣一飲而盡。喜娘不明何意,新人各自飲酒,這可不吉利。
“可以了嗎,可以了都給我滾!”趙鳴飛摔了杯子,嚇得喜娘和丫頭們準備好的話都忘了說,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門外傳來上鎖的聲音,趙千霖派人帶刀把門。房門外刀劍凜冽,房內是楚楚可憐的小美人,他不信趙鳴飛不配合。
早在青城被趙鳴飛砍斷佩劍的那一刻,他就失去了為人父的威嚴,如今他是九五之尊,若是連自己兒子都收拾不了,還如何管天下?
趙鳴飛自斟自飲了一壺酒,又叫人送酒來,卻無人答應,登時大惱。一把掃落了案上的各色點心,開始毫無章法地砸東西。很快,新房里一地狼籍,不忍再看。
玉嫻輕笑出聲,他停了下來,那種眼神似乎能把人吃了一樣。
“你笑什么?”
“笑有人比我還可憐。”
趙鳴飛最恨別人同情的字眼,他一生驕傲,現要由得這個小丫頭一而再再而三地駁他、笑話他?
趙鳴飛冷冷道:“你這個小丫頭最好老實點兒,看在云兒的面子上,我留你性命,否則,我有一百種辦法讓你生不如死。”
玉嫻仍是輕笑,趙鳴飛意識到自己失言。折磨一個女子,這種威脅方法既不中用也不好聽。
已經沒什么東西好砸了,趙鳴飛有些頹喪躁郁,玉嫻仍舊不失公主的儀態,眉目端凝,反顯得他輕浮狂妄了。
玉嫻瞧他安靜下來了,便走到窗前,推開窗戶,風灌了進來,紅色的裙裾舞動著。她回頭對他說道:“門是鎖上了,但你可以從這里出去,去哪兒都可以。”
趙鳴飛有些意外,此時鮮艷的紅服襯得她的臉色更加細白,目光卻很清冽,像月光一樣,清涼入骨卻不傷人。
玉嫻次日去看云槿,云槿意外地發現她氣色很好。玉嫻輕聲道:“二姐,你別和他對著來了,他不會殺你,你也殺不了他,客氣一點兒,我們日后再有所圖。”
云槿道:“已然如此,何談日后所圖?”
“二姐,難道你不等他了嗎?”玉嫻有條不紊地把云槿的頭發梳好,挽成發髻。云槿看了看四下無人,便問道:“你有他的消息?”
玉嫻點頭,低聲道:“表哥說來之前見過他,他身上的毒已經解了。”
云槿知秦暄明還活著,歡喜得落淚。她昨日就很想問葉陵,她知道秦暄明若活著必定會去錦城。她深陷牢籠,他也一定日夜憂心,想著救她出去。
一切百無聊賴后,又重生了新奇,玉嫻說得對,很多事情還值得日后圖之。
玉嫻見云槿有了精氣神兒,不由得舒心。她心里道,我必會護你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