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鳴飛處理完朝堂之事,心情有些好轉(zhuǎn),他突然想去紫宸殿看看玉嫻。
自他登基以來,恩威并重,只用了一個多月了,東齊的亂攤子收拾得也就差不多了。他現(xiàn)在萬萬人之上,無人不服,誰人不仰他鼻息說話,偏云槿日日冷面冷語,不屑一顧。他每次在毓秀宮外徘徊,都覺得她快把他的耐心耗盡了。
趙鳴飛不是很想見司馬懳,他對她本來就沒有感情,那重華宮的忘憂酒喝多了更是膩煩得很。不過,這幾日他倒是對玉嫻送的茶上癮了,既便是他強忍著不喝,可那茶香實在是讓人著迷。宮人晚送去片刻,他都覺得不習(xí)慣。
況且他覺得很有趣,玉嫻一向冷傲,莫說司馬懳那撒嬌粘人的事她不屑,就算云槿玩笑軟語的模樣她也不會做。本以為她是心血來潮,沒想到她還執(zhí)著地每天送三次。他假裝不在乎,隨意嘗了一口,茶質(zhì)新奇,非比尋常,不知怎么做出來的。
在熙泉殿里伺候的,都比別人多長一個心眼。皇后娘娘送來的茶食,皇上雖然不動,但也無人敢自作主張地攔下,或者撤走。
趙鳴飛到紫宸殿時,宮人們竟都不在,偌大的殿里靜得很,玉嫻只穿著一件極簡單的云青色長裙,提筆在榻上寫著什么,他走近了都沒被發(fā)現(xiàn)。
“既然受了傷就安心養(yǎng)傷,沒人苛責(zé)你成為詩詞太傅!”
他的語氣一如既往地冰涼,玉嫻聞聲著實驚了一下。
“皇上也知道我受傷了?從那么高的臺階上跌了下去,只是傷了腿,已是大幸了。”玉嫻微微一笑,撫著傷腿有些自憐。
“你和她一樣倔強!”趙鳴飛嘆了一口氣,說道:“朕自會為你做主,那個丫頭已經(jīng)杖斃,你也不要多想了。”
他果真有模有樣地做起皇帝了,只是這個位置,注定孤寡一生。玉嫻放下手中的宣紙,忽而笑了,“皇上今日能來看臣妾,臣妾很開心。臣妾閑著無聊,寫了些字,皇上可看看嗎?”
趙鳴飛有些驚疑,她真是變了不少,竟然會對他笑,還有模有樣地自稱起臣妾來。
原來除了云槿,別的女子都是會說會笑,討他垂憐的。
趙鳴飛不忍心拂了玉嫻的心意,遂拿起她手邊的宣紙,一張張看著,說道:“女子的字都多少有些弱,皇后的字很有力道,倒不像是出自女子之手。”他雖不擅長書畫雅事,但幼時讀過幾年書,倒也略通。
“皇上只當(dāng)臣妾是病罐子,卻不曉得看一個人的心。”
玉嫻的神色沒有了之前的冰冷,更多的則是一種少女式的俏皮,她本就才十六歲,容貌清麗婉約,是和云槿不一樣的美。
“皇上看著我做什么?莫不是把我當(dāng)成貴妃了,宮人都說我們兩個長得像。”她一抿嘴,笑得正好。
“她怎么會像你?你和她不一樣,你像天上的月亮……”他下面的話沒有說出聲,她是月亮,美如月,冷如月,多變?nèi)缭隆?/p>
那晚她在月色下?lián)崆俚臅r候,真的美得人心都醉了。沒有人比她更美,但也沒有人比她更清冷,當(dāng)真像月亮一樣。
“哦,那么皇上又把懳妃比作什么呢?”看到他一怔,玉嫻輕笑出聲,嘟嘴笑道:“皇上這樣打趣人呢,明日臣妾生辰,皇上可來嗎?”
這丫頭言行實在讓人費解,不過,倒不失可愛。趙鳴飛問道:“想要什么,朕命人準(zhǔn)備。”
玉嫻自足道:“皇上能來就好,臣妾什么都不缺!”她笑的時候很柔,恬靜中自帶一種媚惑。
趙鳴飛微微蹙了眉,看了看她的腿,問道:“太醫(yī)怎么說?”
“再過幾日就好了。”玉嫻突然伸手碰了碰他的指尖,抬頭笑意如波,說道:“皇上指尖微涼,想必是沒喝我送的茶水。”
趙鳴飛心中一動,“我一路走來,有風(fēng)有雪,喝再多熱茶手也是涼的。”
“皇上不信,就日日喝著我送的茶水,咱們打個賭,你到我這里來,保管你的手是熱的。”
趙鳴飛想,可能是她前些日子受了司馬懳的欺負(fù),她一向是個傲氣的,如何肯受司馬懳的欺壓,故來爭寵了。
還從未有過女人為他爭風(fēng)吃醋,尤其是玉嫻這樣生性清冷的女子竟也會如此,趙鳴飛覺得有趣。說不準(zhǔn),這個小丫頭還真能打敗司馬懳。那他接她進(jìn)宮,可就多了一重驚喜。
司馬懳得知趙鳴飛白日里去了紫宸殿,慌了起來,紫宸殿里的那位若要爭寵,可是個勁敵。她好不容易尋了個由頭請趙鳴飛來了重華宮,可趙鳴飛意興闌珊,不大跟她說話。
“陛下,明日是臣妾生辰,你可來看我嗎?”司馬懳屏退下人,親自給他斟酒。趙鳴飛道:“你我不是日日相見的嗎?想要什么,朕命人去準(zhǔn)備。”
此話一說出口,他突然想到白日里玉嫻的話。她們兩個同日生辰,怎么會這么巧?他略略一想,想到有一次云槿失約,說是給玉嫻過生辰去了,那玉嫻明明是夏日里的生辰。
趙鳴飛嘴角不禁浮出一絲玩味的笑意。
“皇上想什么呢?臣妾說的話你都沒聽!”司馬懳嬌嗔,趙鳴飛道:“沒想什么,既是什么都不要,那朕明日下朝便來看你。”
司馬懳聞言甚喜,柔若無骨地依在他懷里嬌嗔軟語。
次日,趙鳴飛沒去紫宸殿。玉嫻依舊差人送茶水去熙泉殿,他爽了約,這小丫頭還挺執(zhí)著。
又下了一場大雪,趙鳴飛接連好幾日宿在熙泉殿,重華宮派人來請,他也沒去。
某日黃昏日落,她想到和玉嫻打的賭,便喝了茶去紫宸殿,還沒走到一半,冷風(fēng)一吹,他覺得手上有些冷,到了紫宸殿,天色向晚,風(fēng)雪更緊。
趙鳴飛一身風(fēng)雪地進(jìn)了殿,殿中燭火微弱,靜悄悄的。皇上踏足紫宸殿,竟無人恭迎,只有采兒迎了上去,說道:“皇后娘娘在寢殿等陛下。”
趙鳴飛心中煩躁,非要看看這個小丫頭在搞什么鬼。
一入寢殿,只覺得梅香陣陣,那暖爐里的炭火燒得正旺,殿內(nèi)暖如春天。
玉嫻捧著兩枝紅梅起身,沖他笑著。趙鳴飛注意到她是站著的,長裙曳地,身量纖纖,奇怪道:“傷好了嗎?”
玉嫻著一身淺黃色的衣衫,柳綠的長裙,明麗無雙。頭發(fā)梳得也很精細(xì),帶著三支粉色的和玉簪子,看起來多少有些俏皮。
“早好了,只是暫時還不能跳舞,鳴飛沒看過我跳舞,當(dāng)真遺憾,趕明兒來這里,我跳舞給你看。”
她淺笑款款地走到他的面前站住,仰頭看著他,第一次離得這樣近。
她的眼眸靈動真的很美,趙鳴飛問道:“你叫我什么?”很久沒有人這樣叫過他了。
“鳴飛”,玉嫻歪著腦袋看著他笑,輕聲道:“我有叫錯嗎?”
她真的美極了,是那種出塵的氣質(zhì)美。他一時看呆了,她大著膽子更近了一點,伸手摟在他的脖頸,朱唇輕啟,聲音柔婉,問道:“鳴飛,我美還是司馬懳美?”
趙鳴飛忍不住抬手去撫她的眉,“你美。”
燭光里她的臉美如皓玉,趙鳴飛想起在柴郡遇到云槿的場景,久別重逢,那晚她也是如此迷人,卻沒有這么可親可近。
“那比二姐呢?”
趙鳴飛眉心微皺,手落了下去,玉嫻卻抓住了他的手指,輕輕抵在他的心口,笑道:“你這里不會永遠(yuǎn)只有二姐一個人,會有一個另一個女子,她溫柔貌美,不輸云槿,又頗通詩詞,能歌善舞,司馬懳根本沒法和她比。最重要的是,她愿意對你一心一意,鳴飛——”
她明澈的眼眸里只有他一個人,柔聲說道:“她叫玉嫻,她就在你的面前。”
趙鳴飛不免被她迷住,待回過神來,才輕笑道:“我竟不知,還有如此贊許自己的?”其實,云槿日日漠然,確實不及眼前人新妝嬌媚。
玉嫻嫣然一笑,偎在他懷里,“鳴飛,因我一無所有,我很純粹,只有你是我的全部。”
一無所有,多少個瞬間,趙鳴飛也是這個感受。他迷戀她的柔軟和香味,終于抱緊了她。
宮外冰雪重重,殿內(nèi)的碳火正旺,時而有火花輕微的爆裂聲。
“你這里幾時傷的,像是利器穿了進(jìn)去。”懷里的女子肌膚勝雪,臂上卻有一處傷,真叫人心疼。
玉嫻背過身去,嗔道:“鳴飛專寵懳妃姐姐,幾時關(guān)心過我,不過是將我當(dāng)做等閑女子,不會放在心上珍惜。”
趙鳴飛勾起她的小臉,嬌羞紅暈,甚是好看,“那你又幾時肯為我?”
“你虛長我四歲,卻又這樣與我計較。我不過十六歲的小丫頭,哪里曉得去討好夫君?”玉嫻笑了笑,仍轉(zhuǎn)過臉去。
趙鳴飛道:“我知道你受了氣,此番不甘心,拿我當(dāng)劍使。”
“那你不情愿嗎?”
“情愿得很!”這句是心里話,他覺得玉嫻嬌嗔的樣子有趣得很。
他手指輕輕撫著她烏黑涼柔的長發(fā),又問:“你前幾日可是故意誆我,我喝了你的茶,才走到一半,手就涼的。”
玉嫻回過身來,一副天真無邪的小女兒神態(tài),握住他的手,調(diào)皮道:“是熱的啊!”
她燦然一笑,趙鳴飛心里一軟,只覺得這個女子是會法術(shù)的,會教他眼里只有她一個人了。
司馬懳對他百依百順,日日相對,不過是逢場作戲;云槿對他冰冷之極,再多的耐心也被她磨滅了。玉嫻不一樣,她先冷后熱,嬌嗔軟語,讓他覺得驚喜無限。
趙鳴飛很想寵著云槿,只要她,如果云槿愿意,他能即刻帶她去任何地方,江山不要也罷。可云槿視他為仇敵,無情得很。
他不知道玉嫻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但他愿意配合。她頑皮嬌笑的時候,多像云兒啊,他愿意寵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