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河丹。
這是那位口齒不清、話語呢吶地稱呼自己為“先祖”的雷澤巨人送予林毅的禮物。
在少年的記憶中，紫河車乃是胎盤的藥用名。
那枚付出了數十頭雪狼性命，折損了雷澤巨人半條命的紫河丹著實如同母體胎盤般，給了少年全新的生命。
氤氳的紫氣，乃是堪比磨盤大小的紫河丹中的蛇狀氣息所成，存儲在少年的丹田氣海中。
上次被丹師張晨桎梏在丹鼎中，少年誤打誤撞散發出那道道紫氣，潛入他識海中，無限膨脹出那張晨的貪婪野心，最終丹鼎炸爐、身死道隕。
此番，少年打算故技重施。
只是上百名考子，能否成功，著實令他有些吃不準。
紫氣彌漫，將整座禮堂籠罩，順著全神貫注的考子七竅，滲透進他們體內。
轟隆。
林毅感覺腦中有物體轟然炸開。
數萬島嶼，光陸離奇地出現在他眼前，如走馬燈般不斷變換。
兩股熱流，順著他的鼻腔流淌，濺在青石地板上，渲染盛開，妖冶如花。
他頭痛欲裂，那種感覺好似有數萬螞蟻在啃噬著他的腦髓腦漿。
眼前恍惚，光景變換無定。
他同時在上百個慘白海洋，數萬島嶼中探尋著。
耳畔，嗡嗡聲響不斷。
最終，他的視線鎖定在了百余個正在煉丹的考子面前。
他們形狀各異，相貌不同，而唯一相似的是，滿臉的狂熱和溢于言表的貪婪。
“我，一定會通過，一定會成為丹師。”
“人上之人，秦嶺城關第四丹師…不，第一丹師非我莫屬。”
“張恒他算個屁，將來肯定會被我踩在腳下，苦苦哀求，以我為尊。”
“……”
每座島嶼，每位考子面前，皆有面銅鏡，倒映著他們夢寐以求的生活……與貪婪。
林毅有些惡心。
那些銅鏡中的世界，是那么荒誕不經，充滿了赤紅、血腥。
相比而言，那位一心想兵解羽化，成仙飛升的張晨顯得是那么淳樸。
“貪婪，野心，此乃原罪。”
凌空而立的少年，冷笑著。
下一刻，他化身百余，遁入那些島嶼上，在每個人耳畔呢吶著，挑唆著。
“你，是世上最偉大的丹師。”
“添火，添火，你會煉制出舉世無雙的圣丹。”
“封閉爐門，大火煉制，即將出爐地，會是歐陽震都嫉妒的圣丹。”
幾乎是同那間。
百余考生臉上升起猙獰的神情，雙目通紅，如嗜血的惡獸。
“我的，是我的，第一是我的。”
火，映照在他們臉上，斑駁怪異，光陸離奇。
所有人幾乎是在瞬間，封閉爐門出氣孔，瘋狂地向丹鼎下投送燃料木材。
“叮叮當當。”
陣陣窸窸窣窣聲響傳來，好似大火燒烤下，沸騰的鍋爐頂蓋。
“怎么回事？”
歐陽德乍然睜眼，神色詫異。
“難不成，是那廢物搞的鬼？”他察覺到了諸考子的異樣，最終卻將目光定格在林毅身上“給我，熄。”
他大手張開，輕輕下壓。
澎湃的星靈之力，如春雨潤物，又好似狂風驟雨。
“凝。”
巨手幻影出現在小禮堂的頂穹上，旋而化作百余，齊齊按下，攥住那些有炸爐傾向的丹鼎，將其給穩固住。
與此同時，少年面前的丹鼎則是緩慢熄滅，腥臭味逐漸隱去。
考子慘白的識海中。
化身百余的少年虛影滿臉狂熱，低腰附在每個考子貪心所化的投影耳畔，小聲呢吶。
“瞧，歐陽德嫉妒了。”
“他不想讓你超越他，不想讓你煉出無雙圣丹，不想讓你風頭蓋過他的弟子。”
“繼續添火，等半柱香后，將你的所有星靈之力全部傾瀉而出，擺脫歐陽德的禁錮。”
丹鼎底座下火勢，仍在不斷肆虐。
歐陽德額頭有細汗滲出。
測試未完，他雖說瞧出異樣，卻不能停止。
這是雷霆學院的規定。
“還好，離結束還有一炷香時間。”
他瞧了眼擱置在跟前的香案，童子正在插上最后根細香，點燃，躬身離去。
一切，仍在掌控。
“三。”
“二。”
“一。”
“傾瀉星靈之力。”
幾乎是在瞬間，所有考子將體內殘存的全部星靈之力盡數打出，轟在面前攥住丹鼎防止炸爐的巨掌虛影上。
若是戰場對敵，就算百余考子一塊上，也絕非歐陽德的對手。
一個大境界的距離，便猶若云泥之別。
正如百頭兔子無法同頭雄獅博弈一般。
可若是將百余兔子捆在繩索的一頭，而雄獅捆在繩索的另一頭，單純比較氣力，即便是再強壯的獅王，也絕非是個體實力極差的百余兔子的對手。
更何況，這百余兔子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噗。
歐陽德一口鮮血噴出，滿臉難以置信。
與此同時，那百余丹鼎上的巨掌虛影寸寸龜裂，消散不見。
丹鼎，原本便在高溫火焰的熏烤下，呈炸爐趨勢。
而這半柱香的時間，密封的丹鼎中氣壓更高，如今束縛丹鼎的巨掌虛影消散，壓力當即全部被丹鼎爐壁給承擔。
“不好，出手，防止炸爐。”
被百余弟子同時出手破除神通的歐陽德已是重傷，伴隨著真正無力感，他眼前昏黑一片。
他怒吼出聲，森白的牙齒上滿是斑駁血漬，顯得格外猙獰可怖。
高高在上，實力卓群的秦嶺第一丹師，想破腦袋也鬧不明白，到底是哪兒出了問題。
他疾聲預警，可惜晚了。
不過須臾間。
轟隆轟隆的炸響不絕于耳。
金屬殘片紛飛，透支了精神力、星靈之力的百余考子，被氣浪、碎片轟得是遍體鱗傷、血流成河。
即便是不死，也盡數重傷。
所幸這些皆是小型丹鼎，而且這些考子的實力同早已命歸黃泉的張晨不可同日而語，后者如此頻繁的連環爆炸，不說這百余考子命喪當場，便是林毅與旁觀的張恒等人，也無法幸免。
噗。
少年眼前的世界支離破碎，他也滿口鮮血吐出，濺射在面前爐鼎上。
好在現場格外混亂，重傷者比比皆是，倒是沒人察覺到他的異樣，就算有人看見，也當是他受到了炸爐氣浪的波及，重創吐血。
陣陣乏力感突襲而至，少年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似被無形大手給攥住，死命地擠擰著。
強烈虧空感，讓他有渾身氣血被抽干的頭昏目眩感，他以最后殘存的意志力強撐著，不讓自己暈厥過去。
瞧著滿目瘡痍。
向來波瀾不驚，氣定神閑地歐陽德面露死色。
“完了。”
他哀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