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不是皇宮，現在逃跑應該還來得及。只是，宮外就適合她生存了嗎？

張冉向來隨遇而安，不喜歡思考太過長遠的事。無論如何，先看看情況再做決定。

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會有反抗。照這種情況發展下去，底層人民爆發是早晚的事，去哪都比宮里安全。

“是我無能，十年寒窗苦讀，讓我娘為供我讀書受盡苦難，我卻護不了她，連她生病了，都拿不出買藥錢！我有罪，我會改，求天神將我的一切罪孽洗凈，讓我娘盡快康復吧！我愿把我的一切奉獻給神，一生順服神的旨意，請賜予我力量......”

沒有跑多久，張冉隱約聽到有人在祈禱，聲音好像是從旁邊有些破舊的院墻內傳來的。

這條小巷越往里走就越黑暗，有光線從墻上的裂縫中透出來。

張冉好奇地往縫隙中看去，可以清晰看到里面有兩個穿著打滿補丁的衣服的人跪在地上，正在閉眼祈禱著。兩人一個年邁滄桑，一個滿臉愁容看不出真實年齡。

張冉調整了一下角度，隱約看到那兩人旁邊站著一個穿著黑袍的人。她再調整角度，那人好像是背對著她站立的，她無法看到對方的臉，只依稀看到一個高大的背景。

破舊的院子中，除了這三人外沒有其他人。待跪著的兩個人祈禱完，黑袍人將一個折好的符放到燭火上燒了。然后將燃燒成灰燼的符放進一個破了一角的瓷碗中，讓生病中的老婦人喝下。

“天神賜福，喝下它，你的病很快就會好起來。只要繼續祈禱，天神會保佑你們消除一切病痛災禍，增財添福，吉祥如意，一切所求皆如愿......”

男子的聲音低沉富有磁性，語調溫和親切，聽著就讓人心情平靜，心生希望，只是那話中的內容......

“神棍，病了不吃藥反而是在這里喝符水。”張冉低聲說著，搖了搖頭。

古代醫療水平落后，總是喜歡搞迷信。有錢請神棍耽誤病情還不如花錢看大夫。

她的聲音很小，正面朝她這邊跪著的兩人并沒有留意到。又或者是餓的太久，他們的聽覺神經受到一定程度的損傷，聽力范圍也有限。

“我娘的燒退了！”屋里原先有氣無力的沙啞聲突然變得清亮起來，竟是年輕男子的聲音。

男子的聲音雖然沒有黑袍人的聲音好聽，但現在聽起來悅耳多了，聲音中透著滿滿的活力。

男子的面容也因此舒展開來，能看出他年紀不算大。

“多謝大賢良師的大恩大德！”瘦骨嶙峋的老婦人再次跪下，要向黑袍人磕頭。

黑袍人攔了一下婦人的動作，虔誠朝天拜了拜，和藹道：“不，你該感謝的不是我，是天神。愿你們在天神的庇護下一切如意，吉祥圓滿；求天神保佑你們余生苦難不再近身，災禍永遠遠離。天神是唯一能解救你們的主，拜入天神門下，入我們光明教，從此無災無病......”

黑袍人一套說辭打下來，張冉都有些懵圈。院子中剛剛接受了“天神”賜福的兩人更是深以為然。

“多謝大賢良師指導，大賢良師的大恩大德，錢鐘沒齒難忘。大賢良師，錢鐘自愿拜入天神門下，追隨大賢良師，供奉我們唯一的天神。教主大人，請受錢鐘一拜！”

那個叫錢鐘的年輕人跪下來，攙扶著自己的老母親朝黑袍人行了一個大禮。這次黑袍人沒有阻止。

“天神是醫治百病的主，入光明教者得天神庇護，百毒不侵。請天神為你們賜福，洗凈一身污穢，去除人間疾苦，早登極樂......”黑袍人繼續說著祈禱詞，手中不知道從哪里拿來一根柳條沾了所謂的凈水往他們頭上灑去。

“早登極樂？”張冉差點笑出來。這詞難道不是詛咒人家上西天用的嗎？

她在院墻外看不到黑袍人的表情，不過那婦人原先混濁無神的雙眼在黑袍人的這一番禱告后發出亮光了，臉上也不再是一開始灰白死氣的模樣，不知道是符水起效了還是心理作用支撐了她。

而年輕人攙扶著老婦人，滿臉堅定。

張冉看著看著，嘴角的嘲笑收了回去。

也許無知的不是他們，而是她自己。

是人家寧愿搞迷信耽誤病情也不肯找大夫的嗎？

當然不是。

他們不看大夫，不是不想看，而是因為沒錢看。看了還不一定能治好。

為何要相信黑袍人？

人家沒收錢啊。

生活已經步入絕境，能夠有人免費替他們治病，就算對方所圖的不是錢，那又如何？還有什么能比如今的處境更糟的嗎？

張冉知道醫學上有一種治療方法叫做心理療法。就算符水本身不具備療效，但只要他們相信了，相信有天神的存在，在這種貧困苦難的日子，還有天神能夠庇護他們無病無痛，他們就會真的抵抗住病痛。窮人最怕的就是病痛纏身，因為病了就無法干活，無法干活就意味著會被活活餓死。

“你怎么會在這里？”

好聽富有磁性的聲音自她身后響起，張冉差點尖叫出聲。

好在她素來冷靜內斂，尖叫聲還未出口就被她咽了回去。

“你怎么在這里？你剛剛不是還在里面的嗎？”張冉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問出了跟黑袍人同樣的問題。

黑袍人頭上套著兜帽，臉上蒙著一塊黑色面巾，只露出一雙鋒利的眼睛。刻意壓低的聲音分辨不出年齡，寬大的黑袍籠罩住全身，連身形都隱藏住了。離得很近的張冉也只看得到黑袍人行走間微微露出來的一點點腰身和大長腿。

呃，腿好長......腰身好像很結實的樣子，他是不是有八塊腹肌......

張冉微微晃了晃腦袋。

她發誓，她真的不花癡，就是頭有點暈......靠太近了，肯定是他把空氣吸光了......

張冉默默往后退了一大步。

黑袍人無視她莫名其妙的動作，低沉的聲音問：“我問你，你怎么在這里，宋貴人呢？”

收服了兩個信徒，身為教主的他自然要繼續尋找下一個目標。

從她出現在這里開始，他就已經察覺到外面有人了。既然她要偷聽，他就讓她聽著，等收服那兩個信徒后再出來找她問話。

“啊？什么宋貴人？”張冉一臉迷茫。

黑袍人警惕回頭看了一下，突然拉住她往后方跑去。

“喂，你做什么？放手啊！”張冉掙扎起來。

可惜掙扎半天也沒能掙脫開，只是讓自己更加難受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