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子說:“不會，你唱吧。”

張冉在腦子里過了一首又一首歌名，終于找到自己記得歌詞的歌了，她清了清嗓子，低聲唱了起來。

她其實很少唱歌的，只是她現在沒有其他的消遣方式。

她這個人有個很奇怪的毛病:只要聽到音樂歌曲之類的，就會很容易犯困。

所以，在沒有手機放歌的情況下，她可以用唱歌的方式自己催眠自己。

她的歌聲輕柔中略帶著一點感傷失落，小李子聽著她的聲音，心里涌出一股怪怪的感覺，似陶醉，似掙扎，似痛苦。

他入宮后，最擔心的事情原先跟張冉差不多，就是怕被人發現自己是個假太監。

欺君當然是死罪，但在還能保全自己的情況下，誰愿意為了任務落下終身殘廢？他又不是乾國人，他所在的部落，是沒有這種不人道的酷刑存在的，他熬過了所有的訓練，為的就是好好活著，若是因此殘了，他還做什么任務？

乾國皇宮并沒有張冉所看到的那樣安全，其中的明爭暗斗是兇殘得很的，只是張冉被人三百六十度全方位保護著，才沒有察覺到。

所以小李子最開始注意到她，就是在好奇這個人是什么身份，為什么會有人愿意這樣保護著她，卻又看似已經把她丟在皇宮中不聞不問，就不怕她哪天出了意外？

比如說他，如果他看張冉不順眼，他其實真的動動手指，就可以把張冉毀尸滅跡，根本不用怕被人發現。

這幾年來，他曾經無數次試圖接近過張冉，張冉雖然不太喜歡與人靠近，可每當他靠近她，她卻沒有馬上遠離他，也沒有怎么防備著他，若是他要傷害她，暗中保護的人還來不及做些什么，張冉就可以沒了，生命就是如此脆弱。

雖說事實是，他在宮里幫張冉解過好多次圍，在張冉埋頭發呆時。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管閑事了，也許那些人在預謀欺負張冉時，行動才剛開始，就會有人出現保護這個總犯迷糊走神的小人兒？是他先把那些人攔截下來才導致背后的人沒有了表現的機會？

他不知道，目前也沒有辦法考察，但在看到有人意圖欺負張冉時，他還是會下意識站出來引開那些小太監。

經過殘酷訓練的他心智很成熟，同齡人在他的眼中所有小把戲都是不堪入目的，他根本不需要費多少口舌，就能讓那些人信了他的鬼話，跑去執行“任務”了，對大師傅大師爺的恐懼感，讓他們根本不敢去大師傅大師爺那邊求證他說的話是真是假。

小李子邊聽著張冉軟糯的歌聲邊一心二用，回憶著張冉犯迷糊時的面容來，然而張冉并沒有唱完第二首歌，聲音就斷了，輕輕的酣睡聲平穩響起。

小李子偏頭看向她隱在黑暗中的睡顏，過了好一會兒，他起身輕輕將她挪到里面，自己睡在外側，左手輕輕握住了她柔軟的右手。

她的左手拇指上帶著一個不怎么起眼的玉扳指，牽著有些硌手，他不明白張冉為什么會喜歡戴著一個這樣礙事的玩意兒，不過這是她的個人喜好，他一般不會過問，也不會發表任何意見，除非她先詢問他的意見。

他還是喜歡牽她的右手多些，可能是因為心臟在左邊，他潛意識中，想要讓自己的心更靠近她，哪怕這樣是他的心臟靠近了她，她的心臟卻遠離了他。

張冉在此時手指動了一下，小李子心中一慌，差點就嚇得把手抽回來，張冉卻先一步把自己的手抽走了。

小李子的心臟狂跳著，心想，她沒睡著？她發現了嗎？她會不會覺得他惡心？那她以后是不是就會遠離他？天，他在做什么？他為什么要去拉她的手？旁邊這人可是一個男孩子啊！跟自己的性別是一樣的！

不，不一樣，這個人是無根之人，他……

在小李子心慌不已胡思亂想中，張冉抬手抓了抓自己的脖子，然后翻了個身，將胳膊搭在他的胸前。

小李子全身的血液頓時就全往腦袋上涌了，臉漲得通紅，頭也有些犯暈，被她的手臂碰到的地方仿佛著了火般。

這床好像是不夠寬，以前睡大通鋪時，他們每個人的床位都是留有足夠翻身的地方的，而在這張正常規模的大床上，一翻身，張冉卻幾乎貼在他身上了。

小李子不禁開始思考，他的年紀是不是有些大了？可能也快到要被放棄的年紀了？

宮里的任務，如果不想成為真正的無根之人，自然是要在身體出現明顯性.征之前完成的，長大后也不是就不能做任務了，只是任務類型不一樣了而已。他從前接受的訓練是為了能夠在宮中收集到需要的情報然后安全送出去而學習的內容，能夠完成這個任務的小孩并不多，很多小孩入宮后就再也出不去了，也就沒必要進行下一步的學習。

小李子側身面向張冉躺著。

能夠與她這樣靠近的機會不多了，能多一天是一天，到了要離開的那天，他也不知道在重新接受另一輪魔鬼訓練后的自己還能記得這個小伙伴多少，這是在他灰暗的人生中出現過的第一抹陽光，也許也是最后一道。他和小興子在外人眼中才是形影不離的，可只有他和小興子才知道，兩人并沒有真正交心，真正住進他心里的是這個看著與他并沒有多少交集的張冉，眼緣這東西就是這樣奇怪。

張冉安靜睡著，過了好久都沒有再翻身。

小李子白天時就陪張冉睡了一天，他現在雖然是傷患，可身體的底子還是在的，通過訓練的他本身就不需要太長時間的睡眠，喝的藥中又沒有安神的作用，現在根本一點睡意都沒有。

于是他就這樣看著張冉在黑暗中并不怎么清晰的輪廓，看了好久好久，他神差鬼使般伸出手臂，將她摟入自己的懷中。

好嬌小好柔軟……

距離靠近后，周圍的溫度就有些高了，張冉在睡夢中似乎感覺到有些熱，睡得不太安穩。

小李子感受著懷中人有些不安的扭動，他掀開被子，帶動著氣流將微涼的空氣卷進來。

張冉輕顫了一下，本能地縮進小李子溫暖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