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允兮再度沐浴在師兄看智障的目光下,心思復雜地給他斟茶。
“說來話長。”
“那就長話短說。”
蘭卿霸總般的反應令鹿允兮失笑。
師兄就是師兄,小號的這個更咄咄逼人些,沒有大的那樣貼心,卻一樣敏銳犀利,說一不二。
不過她本就是來求助的,自然不會有所隱瞞。
聽完她的簡單敘述,蘭卿剛好品完一杯茶,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
“所以你的意思是,希望我能幫你解決這個,賣身契?”
“師兄總結得很到位。”鹿允兮自然帶出熟悉的稱呼,給他添茶。
“幫我很合算的。我腦子里那些頗具前瞻性的點子,想跟師兄合作,攢些安身立命的本錢。”
她不怎么習慣地示弱,瞥一眼那本《數學原理》,又鼓吹師兄的彩虹屁。
“師兄大才,一通百通,想必在計算機技術上已經有所心得。科技改變生活,數學是科學的基礎,我很看好師兄。”
“我的難處在于,囊中羞澀,想破釜沉舟卸掉枷鎖,還得顧忌那些不堪的把柄。”
“我總還要做人的。師兄,你能幫我嗎?”
蘭卿默默聽著,神情淡然,良久答一句:“我是守法公民。”
鹿允兮一怔,才要開口,卻被他一個惡劣的笑容驚得嗆咳。
清風明月般的世家小公子眼神戲謔嘲諷,聲調依然不急不緩波瀾不驚,話里內容卻是截然相反的惡意滿滿。
“鹿允兮,是什么給你的自信,來我面前賣弄唇舌?”
“你的夢境指引你去糾纏路家父子,拆散路家傷害路夫人?路斯年居然還任由你這個間接兇手上躥下跳,真是奇怪。”
聽他提起車禍重傷的親媽,鹿允兮臉色唰得慘白!
他知道她!
蘭卿坐姿端正,隱隱透出雍容華貴氣度,語調甚至沒有變化一分,吐出口的每一個字都干凈高雅,卻無情地刺向鹿允兮冰冷的小心臟。
“夢境預言,呵。”
“既然你有如此奇遇,為什么見死不救?路夫人至今昏迷不醒,我弟弟背負著肇事傷人的罪名,兩個家庭飽受煎熬。”
“而你,”他語氣淡淡,沒什么起伏的話里并未蘊含怒氣,卻叫鹿允兮一顆心不斷緊縮下墜。
他哂笑一聲,慢條斯理地繼續輕嘲。
“你卻跑到我這里大放厥詞,為你不知真假的預言能力沾沾自喜,毫無負疚地盲目施恩,并妄圖從我這里騙取好處。”
“鹿允兮,我長了張愚蠢好騙的臉?”
小少年仰起臉,暴露在暖橘色斜陽中,美得像幅寫意山水畫。
鹿允兮卻只覺得心寒,無言以對。
多疑是聰明人的通病。
她太心急又想當然,拿前世的經驗來忖度今生素無瓜葛的陌生人,被打臉是她自找的。
有點無地自容。
可看著師兄那張稚嫩卻熟悉的出色臉龐,羞惱的滋味卻也不那么難捱。
他是師兄啊,放棄所有全心全意陪她的師兄。她沒辦法生他的氣。
何況這爛攤子是原主的鍋,她至少有一大半是無辜的!
鹿允兮定定看他半晌,突然彎起眉眼,嘆息一聲。
“我沒有要挾勒索的意思。我再自負,也不敢自大到想跟蘭家沆瀣一氣平起平坐。”
“我只是觍顏來跟師兄借電腦一用,或許還會借點錢?打欠條的那種。”
聽著她看似自嘲又不知天高地厚的話,蘭卿反而暫時收兵,垂眸一口口品著茶。
風吹扇葉沙沙,如同春蠶咀嚼桑葉,帶給人無限生機。
鹿允兮再默嘆一聲,心知今天這事算是搞砸了。
她也不強求,干脆送師兄一點助力,消除他的疑心。
已經有個路斯年對她喊打喊殺了,實在不必要多添一個智商絕高的對手。
與師兄為敵,是她絕對絕對不想看見的局面,她會忍不住想再次洗牌重來的!
“明年初,網絡會有一場大改革,華夏人李先生成立千度,最大的中文搜索引擎。”
“還有騰訓,也勢不可擋。這兩家上市的話,股份一定要搶的。”
鹿允兮絞盡腦汁記起兩件金融界的大事,用以回報師兄。
不能期望五歲的小女孩更多了!
當年她還沉浸在母親意外昏迷的悲傷里難以自拔,會記得這些,還是因為噩夢降臨,深受打擊的父親一心撲在愛人身上寸步不離地照顧,公司那邊難免忽視;
年紀輕輕的路斯年一夜成長,咬牙嘗試接過公司重擔,強迫自己學習高深的金融以及企業管理知識;
從小被捧在手心的小公主孤單害怕,也含著兩泡淚,顛顛跟在哥哥身邊,努力牙牙學語地重復那些云里霧里的枯燥東西。
雖然大多有聽沒有懂,她卻誤打誤撞地找到了絕妙的催眠曲,很快擺脫噩夢困擾。
長時間的互相陪伴,兄妹倆感情日益深厚,她跟路斯年都沒有長成缺愛的扭曲個性,后來還多了師兄,有了偶像……
鹿允兮端起茶杯,裊裊熱氣氤氳了她的雙眼,模糊了眼前全然不同的師兄。
也不能怪他。
做夢這種借口實在太爛了,師兄那裝滿定理公式的理科腦,完全沒法相信吧?
他沒喊保鏢把她丟出去,還肯招待她喝白果茶,已經很厚道了。
蘭卿年紀雖不大,但打小在學的精英課程里,時事與金融都是必修課程,自然明白她剛才并非無的放矢。
可她無緣無故地送他內幕消息,太突兀了。
蘭卿打量對面垂眸淺笑的女子,總覺得她身上充滿了違和感。
天真與世故,窘迫與高貴,不像是她口中自我介紹的十六歲悲苦農村輟學少女。
難道在向他賣弄演技?
可編造這樣一套很容易就戳穿的借口,目的是什么?
炒作?她那么老!
勒索?她看起來也沒那么蠢。
她既然能找來,就應該明白一些蘭家的底細。想封殺娛樂圈一個小明星,不過是動動嘴的事。
說不通。
假設她說的是真的,真有那么個神奇的預言夢,那么她怎么敢真找上門來?
不怕將她關起來切片研究?一個神棍的作用堪比搖錢樹,不傻的人都明白。
看她的樣子,也不像是孤注一擲的賭徒。
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