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吃完餃子,又開始猜字謎玩,誰輸了就在臉上用毛筆畫圈圈畫道道。
幾輪下來,除了周允辭一張小臉白凈的跟出水芙蓉,凌旋、楚爾還有褚夜闌滿臉都是黑道道黑圈圈。
周允辭看著面前三張大黑臉,又一人在眉間畫了個彎月亮,道:“現在給你們一人一個龍頭鍘,虎頭鍘,狗頭鍘,正好齊全了,青天大老爺們,請上座?!?/p>
凌旋道:“我們三位青天,正好今天一起審了你這個小白臉,兄弟們,有冤報冤,有仇報仇哎。”
說完自個拿了一只蘸滿了墨水的毛筆就在他臉上畫了斜斜的一長道。
周允辭躲不開,猝不及防一抖頭的墨水,還畫到了嘴上,剛要抬手擦,這邊楚爾又對稱的給他畫了一長斜道。周允辭還沒抬手擦,他平日里唯四殿下命是從的小侍衛也在他臉上橫著來一道。
周允辭怒懟:“好啊,明明是你們技不如人,何故還怪我贏了?來啊,一起互相傷害啊?!?/p>
說著就一手拿了一支筆在離他最近的楚爾與褚夜闌臉上都畫了一道,凌旋見狀非但沒躲開而是趁他兩手都占著又湊上去在他臉上豎著畫了一道。
這一眨眼,小白臉臉上就多了個“米”字。出水的芙蓉掉進了淤泥,不香了。
這下周允辭徹底怒了,手里抓了一大把毛筆,逮誰往誰臉上畫,楚爾、凌旋和褚夜闌反正臉上已經黑的成煤球了還在乎多幾道,三人合力對付周允辭一人。
周允辭在厲害,雙拳也難敵四手。不一會兒,也成了個煤球。好端端的衣服一個個都成了咸菜皮,打翻了的墨水浸染了宣紙,一陣墨香混著笑聲,還有餃子香。
幾人玩鬧了一會兒,忽聽見外面鞭炮聲鞭炮聲不斷,想是午時了,楚爾去把買的鞭炮拿出來,還有焰火。
褚夜闌點燃了鞭炮,噼里啪啦聲響起。還有一朵朵絢爛的花在天空炸開,凌旋蹦跳著揮舞手里的小禮花,周允辭站在一旁笑著看她。眉眼盡顯溫柔。
楚爾捂著耳朵站在門后,褚夜闌看了她一會兒,猶豫著伸手覆蓋到她的手上,給她捂上耳朵。楚爾手背上的熱源燙了她一下,下意識的想縮回手來,可是還是平靜的放在耳朵上。她從小怕打雷的聲音,突然這一刻,這炸裂聲在這溫暖厚實的大手里,消散了。
這小院里的歡樂也不比外面誰的人家少。
等到鞭炮放完了,四人也困了,楚爾想去收拾滿地的殘紅,褚夜闌道:“已經很晚了,姑娘先歇著吧。明早起來,我去收拾,可好。”
楚爾小潔癖發作了一會兒,也想著褚夜闌也累了。便道:“將軍和殿下也很累了,那先休息,明早仔收拾吧。我們這里平日就我和公主兩人,沒有多余的屋子。如果將軍和殿下不嫌棄,先一起睡我的房間,我和我家公主睡一個屋,可好?!?/p>
褚夜闌和周允辭都覺得兩個大男人睡一個未出閣的女子房中,有些不妥。不過眼下這是最好的安排了,不然兩人去楚爾的藥房睡?其實如果真這么做的話,凌旋想必會同意。她就是腌兒壞。
這四人在這一方天地里睡下了。
那邊周允諾滾在周允珩懷里遲遲不肯睡。今晚他在除夕家宴上喝了一些酒,身體本就虛弱,喝酒喝的猛了些,醉得也快。
周允珩哄著懷里一直不老實的周允諾,一邊擔心周允辭的行蹤。中秋之夜一過家宴他就亂跑,說是去給莫家小侯爺送行,這也說的過去。可是除夕夜滿朝文武大臣同聚在御花園,他倒是國宴一過,家宴又不知哪去了。這次連行程也不報備了。我這做什么都一板一眼最懂禮數的四弟,現在怎么經歷了一場刺殺反而變野了?
可是這場家宴,除了景王和沒來參加的文妃,誰有記掛那個一直恪守規矩從不錯事的四殿下呢?
周允珩心在他四弟身上,懷里的小祖宗不樂意了,一直不停動著,還嘟噥道:“二哥,我頭疼,頭疼?!?/p>
周允珩只得把思緒拉回來,給周允諾倒了一杯溫度剛好的茶喂他喝了,輕輕給他揉著太陽穴,嘴里還叨叨著:“本來身子就弱,酒量也不好,怎么就管不住自己呢?”
周允諾呼吸里還帶著米酒的甜香,他吞吞吐吐道:“只有這一次,這一次。以前,以前大哥都不管我的,他就說我只喝一次,我就,就只一次。他,說的話,我都聽的,都聽的?!?/p>
周允珩突然有些無措了,從小周允諾就最纏太子殿下,周允彥的突然離開,那時他還小,給他留下了多大的陰影。直到現在四年已逝,他嘴里,心里念叨的,依舊是那位大哥。
他抱緊周允諾,自己在他身邊多年,依舊不能讓他徹底忘掉那天,那個人的背影。
周允諾迷迷糊糊中感覺到有人喂了自己一口清水,又有誰在耳邊低聲細語。這樣溫柔的感覺,好像回到了多年以前的一天。
那天也是除夕夜,下了一場極緊的大雪,天地之間只剩下白茫茫一片。
晚宴過后,各宮人都速速回去進屋烤火了。只有他頑皮,身子不好還要在院子里堆雪人。
宮里的內侍拿他沒辦法,報給皇后,只會讓小的們受一頓罵??墒遣粓?,這位小祖宗病了傷了又是被皇后打一頓。
周允諾才不管這些人的想法,兩只小手凍的通紅,錦緞的棉靴濕透了。還是樂此不彼的推著圓雪球。
他推著推著,突然看見前面有一雙黑色的靴子擋在眼前,他抬頭看,只見披著梨花素錦披風太子殿下笑的一臉無奈。
太子殿下對手呵氣,又使勁搓了搓,把手弄熱了,才伸出手捂住他凍的充血得耳朵。輕輕拉他起來,柔聲道:“你又在頑皮了。想堆雪人,可以來找我。怎么自己這么不注意,凍著可怎么好?”
周允諾抬頭望著他,突然摟著他,把小手放到他溫暖的后背上暖著。低聲道:“我就是想玩,可是大哥你都不陪我?!?/p>
聞言,周允彥輕輕笑了,道:“我這不來陪你了?!?/p>
“好啊,那我們一起堆一個小兔子吧!”
周允彥“噗嗤”一聲笑了,道:“面前已經有一只小兔子了,還要一只我可養不起。”
周允諾蹬著紅紅的眼睛,皺著紅紅的鼻子,撅著紅紅的嘴。道:“養什么!我才不要你養呢。以后指不定還是我來養你呢!”
周允彥揉揉他的腦袋,道:“那也得等你健康長大啊?!?/p>
周允諾埋在他懷里,暗暗道要快快長大,這樣就可以和大哥一樣高了。
周允彥脫了披風把周允諾裹緊,又尋來一雙手套給他套上,這才和他一起推起雪球。太子殿下身形已經張開了,隱約是個成年模樣??墒沁@么童趣的事情他做起來,竟然分外閑情逸致。他們倆堆好了雪兔子的大體,雕出了小尾巴,小短腿,兩只長耳朵,又精雕細琢了眼睛、鼻子和三瓣嘴。周允諾去拿來兩顆紅珊瑚珠鑲在眼睛上。
費了好大的功夫,一個通體雪白眼睛紅彤彤的小兔子就雕成了。
周允彥搓著周允諾的手,道:“以后你若是想要玩,就找大哥,大哥也許不是每次都能陪你,不過一定盡量。如果大哥沒有時間,找你二哥也是好的。他每天都在想辦法讓你這小祖宗過的開心,你倒好,各種千奇百怪的想法。真是難為死他了?!?/p>
周允諾嘟著嘴道:“二哥是好的,可是我還是最喜歡大哥。我想讓大哥一直陪著我?!?/p>
周允彥輕輕道:“等你快些長大,身子好些了,你就不用一直呆在宮里了。到時候就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好玩的事物等著你。你也不會這么纏著哥哥了?!?/p>
周允諾道:“才不會,就算我長大,哥哥依舊是我最牽掛的人。我去到什么好玩的地方,遇到什么有趣的人,都會回來哥哥這里的?!?/p>
周允彥很是溫柔的笑了,道:“好啊?!?/p>
如今那個身形已經張開的少年,埋在他二哥的懷里,悄悄的流淚。年少時的那份溫暖,再也回不來了。就在那天,你一轉身,帶走了我的陽光。
第二日清晨,初陽甚好。
凌旋難得起了個大早,摸了摸旁邊已經涼了的床鋪,打著哈欠伸著懶腰起床洗漱。推開門,陽光映襯下的白雪晃了眼,她適應了一會兒,睜開眼睛,看見院子里干干凈凈,沒有一點昨日的痕跡。她轉身去廚房,看見楚爾在灶臺邊忙活著。
“楚爾,好早,大年初一的早晨,你做了什么還吃的?”
楚爾忙活著,沒空搭理這個吃閑飯的,頭也不回道:“米粥咸菜大饅頭?!?/p>
凌旋不干了,嚷嚷道:“怎么過年了還是吃這些。我們就不能改善一下伙食嗎?”
楚爾乘了兩碗飯出來,道:“改善什么,只有我們兩人,過年不過年,有什么區別?”
凌旋一頓,輕輕道:“他們,走了?”
“走了,皇子難道還真能在宮外留宿一天一夜不成?四殿下剛從鬼門關走一趟回來,還是小心為好。”
凌旋抹去了心里的不舍,道:“那我來幫你吧。就算只有我們兩人的過年,也要過好啊。每一天都要認真對待,這樣要是哪天突然死了,也不后悔虛度光陰了啊。”
楚爾心里一顫,柔聲道:“年紀輕輕,說什么呢。我們都會從天光乍泄走到暮雪白頭。等我們白發蒼蒼,滿臉皺紋,依舊一起笑談過往不羈年少?!?/p>
凌旋輕聲笑了,沒有回應楚爾的話。她心想,如果真的有那天,但愿我們都在一起。
兩人這正在做著早飯,不速之客到來了。
黎雯現在拜訪這小院當真是不客氣了。他一來,便對楚爾道:“楚姑娘,叨擾了。”
凌旋皺皺眉,去把飯擺好,依舊是不搭理他的架勢。
楚爾還算柔和,道:“世子有何事一大清早就來了?”
黎雯道:“初一一早就來叨擾,確實我不對。我來此,是想請楚姑娘幫個忙?!?/p>
不等楚爾開口詢問,黎雯直接道:“我養的'情絲蠱',成了。想請姑娘移芳駕,同我去看看。”
楚爾一驚,不可思異道:“情絲蠱?這也能成?......也對,養了三年,自然該成了?!?/p>
凌旋聞言,問道:“世子,你的情絲蠱,可否也讓我看看?”
黎雯道:“自然可以,那請兩位姑娘跟我來吧?!绷栊c楚爾一道隨著黎雯來到他的居所。
只見黎雯的小院比凌旋楚爾的還要清貧??章渎涞脑鹤?,四周沒有任何裝飾物。小院里各種奇奇怪怪的草藥鋪了一地。分不清是治病的還是毒藥,后院還有一塊圈起來專門養毒物的地方,各種連名字都沒聽說過的毒物混在一起,平日里一畝三分地,以同伴尸體為食。而黎雯帶他們去的,正是這塊地方。
那只情絲蠱是黎雯從南疆帶來自小養到大的。據說是他母親養的蠱王所生。情絲蠱吞了老蠱王,在黎雯專門做出來的養蠱坑里吞殺了所有毒物,方才煉成。
單看那情絲蠱,晶瑩剔透如美玉,凌旋問道:“何以這蠱毒,叫情絲蠱?有什么用?”
“名為情絲蠱,只是因為它斷情決愛而生,至于它的作用,殺人。”黎雯答到。
凌旋不予評價。想了想,又問道:“你養它,就是為了殺人?殺誰?”
黎雯道:“是為了殺人,殺我應殺之人。只求自保?!?/p>
凌旋心口一緊,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