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老爺子的紅包給出手,但文姨每年都不愿拿,倒不是因為拿喬作勢,而是她真的覺得不好意思。
文姨文化程度不高,只認得幾個字。自打來了景家后,吃住都在景家,老爺子待她如妹如女,景蒔也很尊敬她,她已是知足了。每年這時候,領著紅包,她都覺得心里很是過意不去。
景蒔見狀,只好走向前去,又給老爺子和文姨手里塞多一個紅包。
嘴角膩著蜜意,說“希望外公、文姨身體健康,新年快樂。”
每次文姨都會被手中的兩個紅包弄懵,不知道該先推辭哪一個。
“文姨,我開始工作了,要給你發紅包的,謝謝你這些年照顧我。”景蒔笑的開心,“我們都是一家人,過年就是團圓的,你收下就好了。我還給你買了一條羊絨圍脖,等等拿給你。”
文姨這才安心收下,說著吉祥話兒。
景蒔成年后,文姨每年都是希望景蒔早日覓得如意郎君。
“好好好,有空帶來給你看看。”景蒔笑著說。
“好啊,請回家里吃頓飯,文姨給加菜。”文姨面帶向往又期待的神情,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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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老爺子強撐困意到了零點后,已是不易。他們都睡下后,景蒔才回到房間里,躺在床上嘆了口氣,窗外爆竹聲響,連綿不絕。屋外不知哪兒在放著煙花,火花爆炸的聲音此起彼伏。
“景蒔呀,新年快樂。”她對自己說。
電話鈴聲響起,都聽不真切,只看見一個莫名亮起的屏幕,屏幕上顯示:“來電:辰逸。”
景蒔看到屏幕上這個‘辰逸’的時候,愣了半晌,才滑動屏幕,先接了電話。
“喂。”
“睡了嗎?”
他的聲線低沉磁性,直接鉆到了她的耳朵里。
她想起那日他在她耳邊說的那句“這是我要的”,她的臉一下子又紅了起來!咳咳咳,清了清嗓子,景蒔刻意鎮定地說:“還沒。”
“明天你家是什么活動?”
“不知道,應該是有人來拜年吧。”
“你呢?”
景蒔想了想明日的活動,應該也同往年一樣,“我跟著外公,假裝成個乖乖女,給他長臉。”
“好吧,希望明日你演出成功。”
宋辰逸輕笑,刻意壓低笑音傳到景蒔耳朵里,又像有羽毛在刷弄著她的耳膜。她臉紅著,捧著手機問:“那...你呢?”
“我現在在迪拜,剛下飛機。”他頓了頓,才說:“這邊有點冷,有點想你。”
“......”景蒔被撩了一下,勸自己思緒快速恢復正常后,她才開聲:“那就早些回酒店吧,別感冒了!”
說完,便掛了電話。
手機拿在手上,看了看屏幕上的:“接聽‘辰’來電于00:20”;“通話時長:兩分鐘;”
什么鬼?景蒔回想最近,自己也沒有改過任何人的備注呀?那這個備注又是什么時候改的?難不成夢游了?原本不是單純的‘宋先生’嗎?
終于,在景蒔仔細回憶了以后,猜想應該就是年二十九送她回景園,他拿她手機過去討的獎賞吧?
景蒔汗顏,這什么?這??宋先生這么無聊的嗎?拿手機不是轉賬,只是改了個備注?然后作為自己的獎賞?這算什么惡趣味?對了,獎賞?獎賞!還有那個被迫的‘接觸式親吻’。
景蒔瞟了手機一眼,又惡寒了一次,選擇還是把備注繼續改成“宋先生”。然后回復了一些朋友群發過來的問好短信,然后就手機放在一邊,進入了夢鄉。
夢里美好,她一覺睡得極香甜。夢境雖不真切,她依稀覺得,自己似乎是走在林間小道之間;又似乎是走在繁花似錦只中;周遭只是好聞而清新的味道,像是花香又像是酒香,十分醉人。夢里一直有一人,看不真切,卻緊緊地拉著她的手,牽著她走過淙淙溪流,走過落英繽紛,站在她的身側。
“你是誰?你叫什么名字?”她開口輕問:
身旁那人那人沒說話,似乎輕輕笑著。然后夢境里的畫風一轉,山川、密林、小溪、鮮花都不見了,夢中世界一下子變得黑暗,她在黑暗中奔跑,想要跑到前方閃爍著光亮的地方去。
她越跑,光亮便離她越遠。
世界逐漸變得黑暗時,她聽到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淺笑著,然后壓低嗓子說話:“我只想...”
轉瞬間,那聲音又變得凄厲,好似鬼魅索魂一般:
“......要......你。”
啊!景蒔被驚醒,睜眼看向窗外。
窗外,天已經大亮,東方透出微微的金光。層層疊疊的云層下,隱約是一輪圓圓的形狀,光亮深深淺淺地往外蔓延,暈染出一抹璀璨。
已是拂曉,今日是大年初一,景蒔沒有繼續睡回籠覺,反而起床洗漱了。
一般大年初一的時候,景蒔都和景老爺子先去琴灣公墓看看外婆;下午,景蒔由文姨帶著去燕城公墓看她的母親。
按燕城的習俗,父母都是不能去早逝的子女墳前祭拜的。景蒔大些后,都多半是她自己過去,文姨留在家里打點第二日的聚餐。
年初二時候,會有很多人上景家拜訪。或者是一些舊友故交,或是離的近的一些親戚,也有一些是景老爺子曾經的學生。
年初三的時候,燕城的習俗是:外嫁的女兒都會在這一天拖家帶口的回娘家看看。外婆還在的時候,她會帶著景蒔回琴灣娘家看看。外婆走了以后,外公身體不好,琴灣娘家就會來些小輩,來看看外公。或者是林家的人會過來,若是林家來人,景蒔多半都是去楚再謹家里呆一會,或者出門逛逛。
到了年初四的時候,景蒔多半都都已經離開燕城,溜之大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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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那日,景蒔醒了以后就沒再睡,早起洗漱完就和外公坐車去琴灣公墓。外婆外公都是琴灣人,結婚后外公隨著外婆的工作來了燕城,便沒再回琴灣。景蒔的母親和景蒔,自小都是在燕城長大的。
景蒔母親早逝,葬在燕城公墓。外婆走前便交代,日后自己要落葉歸根,送回琴灣去下葬。后來,是外公不愿意,還是堅持把外婆葬在了燕城公墓,景蒔母親的旁邊。順帶給自己留了一塊百年后的歸屬。
外公跟景蒔說,是因為不希望以后景蒔掃個墓還要跑來跑去,干脆去一次見三個人,方便不折騰。雖然如此,但景蒔也知道,外婆臨終前,堅持要葬在琴灣的理由,只是因為外婆只是不愿意,外公每年去看她的時候,見了亡妻,還要再次回憶起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
從前的愛情,雖然沒有什么轟轟烈烈的,卻只有這些細枝末節的地方,沁潤著深沉的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