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蒔看看身側鬧著情緒的人,原本穿著的貼身西裝已經換下,應該是洗過澡了。一身灰色休閑裝,同在消防通道初見他那次一樣。細碎的頭發貼在額前,眉頭緊鎖,緊抿著唇,一副“我很不開心”的表情。
像被氣到炸毛的景紅中!景蒔淡笑,伸手環過宋辰逸的側腰腰,臉頰貼著他的肩胛,一手輕輕撫上他的后背,一下一下地撫摸著,像給景紅中順毛一般。
這算是她第一次主動擁抱他。
“好啦,聽話,乖乖的。”她輕輕說。宋辰逸明顯一怔,肢體僵硬了幾秒,隨即放松。
宋辰逸自知自己“演技過關”,氣鼓鼓的眉眼換上嬉笑,軟著聲音說:“好,聽你的。”
吧唧一聲。像羽毛落下,綿軟、似若無力。
宋辰逸的瞳仁倏然放大,他覺得有些難以置信,有些晃然,她的難得足以讓他迷失心智。
“還不夠!”果真是食髓知味。他低聲音囑咐著景蒔:“最近瑞庭有些事情比較忙,我近期可能不太有空陪你。有事要馬上給我打電話。”
“沒關系,最近也有些事情。”景蒔點頭,想了想又說:“你記得好好休息。”
宋辰逸心中一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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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后面一連幾日,景蒔都沒有再見到過宋辰逸。雖然宋辰逸有幾日沒來了,但她看著塞得滿滿的公寓,她似乎覺得,心中原本空著的某處,現下變得充盈了許多。也自打宋辰逸出現以來,似乎心里一直空懸著的某個位置,開始一點一點被填充。那種充盈感讓她有些安心、有些暖心,甚至有些喜歡,也甚至開始喜歡那個占據她內心某處空缺人。
宋辰逸是那個占據內心,填補內心,充盈內心,讓她安心、讓她暖心的人。
景蒔并不是一個擅言辭,周旋圓滑的人。很多時候很多想法都是壓抑在心中,哪怕是情感。無論是親情,亦或是愛情。曾經,也沒人教她該如何表達愛,所以她不會。她只能做一些很別扭,很口是心非的舉動,來訴說心中深藏的情感。
例如她可以很久不回家,只是怕景老爺子看到她會再想起一些傷心事情;
例如她有些事情可以自己做,就是要故意麻煩一下文姨,只是為了文姨覺得自己被需要著,景家還需要她;
例如她不會刻意逗弄景紅中,但也愿意跑遠遠的超市為挑食的它找到一個愿意吃的東西,偶爾在它炸毛的時候摸摸它,就只是摸摸它。其實她很想抱抱它,只是她怕景紅中不喜歡她,怕自己貿貿然抱了它,它會不開心。
這些聽起來都很莫名其妙,但都有她自己的原因。或許出發點奇怪,或許處理方式奇怪,但都是她的表達方式。她只是不會說愛著誰誰誰,但她表達愛、領悟愛的舉措和行為都是在線的,只是不會說而已,對需要用言語去表達的情感,一向都是有口難言。
小時候,沒有被直接表達過愛的孩子,日后多半都是不懂如何明說情感,不安和局促日常充盈著內心,用行動表達出來的愛意,都有些顯得笨拙和執拗。
今日又是《一期一會》的交稿日,景蒔靜心忙完手頭上的工作,恰好楚再謹給她撥來電話,點了保存文檔,景蒔才按下接聽鍵:“喂,再謹。”
“蒔兒。我回到新加坡幾日了,之前搭夜機,到了也已經很晚了,又忙著考試,來不及和你說。”楚再謹語速飛快,景蒔深表理解,每年這個時間,楚再謹的情緒都會保持一段時間的低沉。剛開始的時候,甚至連話都不愿意說幾句,先還能分心處理那么多事情,她也覺得比較好了些,但似乎又覺得好像哪里沒那么好。
“沒關系,再忙也要記得好好休息,不要拿咖啡續命,多休息才是最好的。”頓了頓,景蒔小心翼翼地詢問著:“現在心情好些了嗎?”
楚再謹極愛喝咖啡,也抽煙。楚再謹幾乎日日都會抽上兩口,雖然也不至于夸張到是把煙當飯,但如果楚再謹沒有遇到那個人,或許她就還是那個天真爛漫的她。
聽筒傳來類似打火石滑動的聲音,然后一聲深深的呼氣聲,楚再謹的聲音緩緩才從聽筒傳來,“好些了....我...我在燕城公墓遇到了一個人,是蔣喻的妻子。”
“妻子?”景蒔問。“是之前說的那個學姐嗎?”
“不是。”楚再謹吐了口煙霧,緩緩道:“是啊,應該是他留學的時候遇見的人吧。是一個很漂亮、很溫柔的女孩子。蔣喻曾經和她在一起,應該很幸福吧。”
景蒔大概知道楚再謹和蔣喻之間的故事。
一個愛而不得、無疾而終的故事。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遇到了一個成熟、有魅力的大男孩,一見傾心。少女還沒來得及向男孩表明心跡,男孩就猝然離世。
景蒔看著原本心思簡單、笑容明媚、燦爛的少女變得思緒深沉,不再愛說話。也陪著少女度過了那段漫長而疼痛的時光。景蒔捏著手機,聽著楚再謹刻意裝出滿不在乎、甚至還略帶欣喜的聲音。
楚再謹回憶著,說話語氣慢慢的:“有這樣一個嬌妻在旁,想來他在國外的日子也是過得美滋滋的。景蒔,你知道嗎?我看到那個女生的時候,我好羨慕。我好羨慕她,為什么她就能陪在他身邊?為什么她的記憶里就有那么多關于蔣喻的細節,而我只有那么一丁點關于他的記憶呢?算了算了,都是命。”
楚再謹還說了好多好多,摻雜各種情緒,時而傷心,時而興奮,末了都會加一句“都是命”來作為結尾。蔣喻帶給她的無論大喜還是大悲,她都這般看待。楚再謹這般說著:都是命,都是命運的安排,都是命運的饋贈。
景蒔松開抿得用力的唇,輕聲用著請求的語氣:“再謹,過了這么久了,放下吧。”
原本還碎碎念著,一下就收住了聲,楚再謹長嘆了一口氣,順著她的話說:“確實,也是應該要放下了。就像歌詞里唱的:我們的愛,失去了就不再回來。”
說完,楚再謹輕笑了幾聲,隔著那么遙遠的距離,也看不見說這話時候,楚再謹當時臉上的表情。
反倒,景蒔聽了楚再謹似是自嘲的輕笑,眉頭反擰在了一起。
楚再謹一向對于這個話題,都是選擇閉口不談,怎么今天那么簡單地就能順著景蒔的話說下去。直到收線后,景蒔心中都莫名地有些慌張,看來忙完這陣子要抽個時間去看看她才行,她有些不放心楚再謹。
景蒔這般想著一時間沒聽見敲門聲響。
敲門聲響了好久,景蒔才起身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