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很久,林溪都以為得不到答案的時候,白空開口了。
“因為有趣,比繪畫有趣”
這個答案對林溪來說,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意料之中是白空多次說過的理由,意料之外則是因為選擇的理由依舊如此純粹。
白空拿著畫本走了過來,爬上了林溪的身體,端坐在上面,又一次開始了畫畫。
筆尖與紙張之間快速摩擦的聲音不斷撩撥著林溪的大腦,像是蟲子從耳朵爬進了大腦,不斷啃食著每一根神經(jīng)。
明明兩個人離得很近——面對面,二十公分左右的距離,但卻好似隔了一條銀河系,一側(cè)的他們以光速在飛奔,一側(cè)的他原地轉(zhuǎn)圈,他不明白為什么他會代替原主齊霸。剛開始的時候,他是有一點優(yōu)越感的,說老實話,他是瞧不起原身齊霸的,不知道為什么,而現(xiàn)在嘛,他最瞧不起的人是他自己。原身齊霸才應(yīng)該是和白空、技術(shù)宅、流浪漢屬于同一個世界。雖然選擇的方向不一樣,但他們都有屬于自己的事情在忙,夢想在追——
那么,他呢?
——一個平凡又平庸的人。
——他有過不甘心嗎?
——他有過即使堵上一切也要去做的事情嗎?
——他有過為了一個目標(biāo)奮不顧身嗎?
沒有,統(tǒng)統(tǒng)沒有,他總是這樣——即使輸了也沒關(guān)系,即使到不了也可以的……
極限,一個多么美妙的詞,可是他卻從來沒有過極限——他從未努力過,怎會知曉何為自己的極限。
“他真的適合在奧義公寓待下去嗎?”
在這里,技術(shù)宅玩代碼搞程式,白空畫漫畫,流浪漢玩藝術(shù)創(chuàng)作,就連病秧子蕭憶據(jù)說都在寫劇本,那么他呢?繼承大腦里原身齊霸留下的寶貴材料庫,去做游戲嗎?那——他喜歡游戲嗎?
不——不喜歡的,他從未喜歡過游戲。
那么不喜歡的話,自己會像原身一樣為了一個游戲BUG去不眠不休的攻克嗎?
答案是肯定的,肯定不會——因為不夠喜歡,又怎會全身心的投入。
“真是差勁啊我……”
相信自己,并且努力挑戰(zhàn)一定有意義,但是林溪提不起拼命去做的勁,所以總是深受外界的影響,動不動就放棄了。
想要尋找看不到極限、可以相信自己的事物挑戰(zhàn),就像努力在運動場上揮灑汗水的人一樣。
所以,最后,再也無法承受這一切的林溪,選擇了自殺,莫名其妙的來到了這里。
“你是這么看自己的嗎?”
白空簡短地回應(yīng)后,翻開預(yù)先準(zhǔn)備好的素描本。她就這樣跨坐在白空身上,翻到了空白的頁面,繼續(xù)唰唰地動起筆來。
“對不起,忘了吧,我說了奇怪的話”
“……”
“……白空?”
“……”
“……我就維持這個樣子嗎?”
“……”
得不到回應(yīng),又因為白空坐在正上端,想要起身也是做不到的,林溪只好將視線轉(zhuǎn)移,想要尋找可以分散注意力的東西,否則停止了對話的兩人,將會清晰的感受到獨屬于少女的柔軟的肌膚,然后想入非非。
“這真是史上最考驗人性的時刻啊……”
白空對林溪的自我吐槽并沒有回應(yīng)。
她仿佛沒有聽到林溪的聲音,專注在繪畫的世界。
“慘,太慘了……”原本覺得可以想入非非是一種變相的懲罰,現(xiàn)在的他竟希望可以想入非非,然而他連這個現(xiàn)在都做不到。
對一個人最大的懲罰莫過于無視他的存在——這句話林溪終于親身體驗到了。
過了一會兒,白空從林溪的身上下來了,走向電腦桌,打開繪畫板,開始作畫。
林溪躺在床上看著白空的背影,似乎被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霧,看不真切,在沮喪加懊惱的情緒下,林溪脫下了身上不合身的布偶熊的衣服,穿上了自己的衣服。
從白空的背后窺視熒幕。每當(dāng)白空的手動一下,便以驚人的精準(zhǔn)度畫出肥胖的男性角色,幾乎沒有重畫仿佛一開始就知道該畫哪條線。在林溪看來,甚至覺得白空的手法就像魔術(shù)一樣。
是的,這就是魔術(shù),僅僅只是觸摸了一下,就能夠?qū)⒁粋€人身體的骨骼把握的如此精準(zhǔn),白空太厲害了。
她的背影在不斷地遠去,林溪此刻覺得。
其實就在眼前,難道這就是他們之間的距離嗎?
為了擺脫這種感覺,林溪決定去整理被白空弄成一團糟的房間。
先是草稿,與其說是草稿,不如說比有些定稿完稿的質(zhì)量都要高。
內(nèi)容有一點點不一樣了,只是整體散發(fā)出來的氣氛還是一樣的無聊,真的是一家人生活的流水賬。
沒有任何的進步,在林溪看來。
白空本身的個性大概就是災(zāi)難吧。人物描寫太過平淡,對漫畫而言是致命傷。表情之類的描寫應(yīng)該要更夸張、更大膽,即使有些超過常識的存在也完全是可以的,只要有趣一切都可以被接受,這就是這個行業(yè)的規(guī)則。
整體的氣氛太過低迷,會讓整本漫畫顯得無趣。畫沒有生命,傳達不出感情,讀了也沒有感覺。這不是漫畫,只是單純的繪畫而已。人們并不是為了看漂亮的畫而看漫畫的。
這樣不管是要得獎或出道,都會很困難吧,即使有小圓這樣的金牌編輯。
林溪如此想著,將草稿一張一張的整理到一起,放到白空旁邊,一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真白正看著自己。
“很無趣嗎?”
“老實說,是”
雖然林溪在猶豫要不要委婉一點,但最終還是選擇老實回答。因為之前已經(jīng)率直地說了意見,事到如今才想用善意的謊言搪塞也沒意義。
“小圓也這么說過,應(yīng)該更大膽一點,即使有違常理只要能夠在故事里自圓其說就不會有問題,依舊會有讀者買單……”意外的,這一次,白空的話格外的有點多。
林溪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要怎么說,最終選擇可傾聽,原本他以為白空是不清楚的,現(xiàn)在看來,她已經(jīng)知道自己的問題所在了,但看樣子想要完成一場質(zhì)的飛躍還需要很久很久,久到林溪都不敢去想象。
“你可以處理掉”,白空突然說道。
“啊,什么?”林溪有點意外,這畢竟是原稿,她是如何做到如此云淡風(fēng)輕的說出這樣的話呢?
“有備份,而且只是草稿”,白空意外的給出了一句解釋。
所謂的草稿,就是漫畫的鉛筆稿。以草稿為基礎(chǔ),與編輯討論之后再決定內(nèi)容。
“可是,這已經(jīng)是完稿的水平了吧”,林溪不可置信的問道,雖然線條有點多,但毋庸置疑的一點是作畫水準(zhǔn)非常的高,完全看不出來這是用于草稿的畫作。
“還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