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丘城,花柳胡同,一巷子的鶯鶯燕燕,輕歌曼舞,當真是“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后庭花》”呀。
微醺的燕青松拜別幾位朝中老友,從琴上居搖頭晃腦的出來。居久了關外,對這熱鬧喧囂倒覺著幾分怡得。瞇著眼睛摸向腰間,一不防竟在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被個小少年撞了個趔趄。
“對不起對不起,老伯,您沒事吧?”小少年窘迫地鞠躬道歉。
燕青松睜大眼睛本要訓斥他一番,看他一臉局促便緩了聲:“無妨,走路看著點兒,人多別撞壞了自己!去吧。”拍拍他的肩膀,繼續向前走去。
兩邊的燈籠掛起來,團團火光帶著煙火味兒的溫暖。他彈彈肩膀撫平衣服伸手去摸玉煙壺。王大人出手如此大方,上好的天青玉啊。
“恩?”一摸沒摸著,再摸,只剩下他的一柄煙袋!“好你個小鬼頭!”他足尖一點飛掠至屋脊之上,打眼去找那藍衫少年。
正在人群中搜尋卻聽得不遠處有踩瓦的聲響,定睛看去,正是那小鬼!他擰身去追!
幾個起落,二人已掠過數個宅院。
燕青松頗為吃驚,初聽那踩瓦聲以為會點三腳貓功夫,沒成想這小鬼頭輕功不俗。像這般年紀的最近江湖上并未聽聞有哪個后起之秀啊,一晃神小鬼已領先他兩處院子,時而還回頭瞅他兩眼,實在是欺他年老!
不好!看見“玲瓏閣”三字燕青松生生停住腳步,眼瞅著那小鬼躥入院中。是玲瓏閣的人?
他縱身躍上旁側三層小樓上,只見那小鬼一路穿行,直直進了后邊的一處小院,竟然是鉆的狗洞!
微微一笑,燕青松縱身下去提住那鬼鬼祟祟要進屋的少年。
“哎呀呀!不是甩開了?怎地又有人來抓我?”少年出聲竟不似在街上那般粗沉,反如女娃家一般清脆細糯。
難不成抓錯人了?燕青松一愣神的空檔,小鬼機靈地轉個身已溜出他的鉗制。
“怎么是你,老伯?”小鬼佯裝驚訝,藏在身后的手將鼻煙壺緊了緊,躲不過只好坑蒙拐騙一下嘍。
“東西拿出來吧,小鬼。”燕青松向他伸出手。
“什么東西啊?我只是撞了老伯你一下,可沒有拿你東西。”小鬼訕笑著往后退了兩步,靠在廊柱上。
“漣兒,你又做了什么好事?怎地還把人帶回來了?”二人身后的一間屋里亮起燈來,一個瘦削的男子趕著影子開了門,正是才睡下不久的江流風。
“這位是...燕前輩?”打量著眼前正伸著手的中年男人,他腰間別著黃銅煙袋,江湖上有如此精雕花紋且又不離身的可只有燕青松一人!
“你竟知道老朽?你又是哪個小子?”燕青松扯住小鬼的胳膊轉過身,“老漢我拿回我的東西就走,別羅里吧嗦。”
“晚輩江流風,不知漣兒她拿了前輩何物?”
“江流風?就是花老怪的義子江流風,‘玉面書生’?”是她的兒子?
“正是晚輩,葉寒露重,不知前輩可否移駕至舍內一坐?”
“哎呀呀,老朽一入關便聽得你好幾件了不得的事,三年間關內外聲名鵲起。花老怪真是好福氣!走,引我去喝一杯!”燕青松將小鬼頭晾到一旁,頗有興致的湊到江流風身邊。
玉面書生果然生的俊俏,膽識武功居于上等,待人儒雅有禮,謙謙君子,這般青春年華自然名聲流傳的更廣,簡直就是說書先生最喜歡的人物原型嘛。
燕青松邊看邊點頭,“老朽看你十分像一位故人,你可是...”
“磨蹭什么?還不快來向前輩賠罪!”江流風沖著身后正要遁走的某人冷聲道。
“前輩,晚輩這里只有些沉封五年的自釀高粱酒,且待我去酒仙樓打些上乘的女兒紅來。漣兒,你好生招待前輩,莫要再出岔子!”
“流風不必如此客氣,只管安心坐下。這高粱酒老朽也喝得。酒不重要,喝酒的人才是正經啊。來,滿上!”燕青松爽朗一笑,真是越看越喜歡這少年,年少有為品行端正淳良,經了那般禍事卻仍有一雙清亮眸子,花老怪教得好啊,幸好當年沒搶過他,跟著自己保不準成了什么浪蕩子。
星落你可放心?
“對了,晚輩適才見前輩向這丫頭要什么東西,她可是順了您的東西?”放下酒杯,江流風瞥一眼縮在一旁盡量隱形的某人。
“丫頭?!哈哈哈,我說聲音那般軟糯,原來是個丫頭啊。小鬼,不,小丫頭,你要真喜歡那玉煙壺,老伯就送你好了。”燕青松捋一捋胡須,笑得甚是得意。小小年紀,一個鬼馬精靈,一個翩翩有禮,這兩個孩子真是可愛的緊。
“我...哎呀!還給你啦!”江漣臉上有點兒掛不住,還讓人跟上門來了,真是丟臉啊。真是難纏的老漢,一路緊逼。現在倒好還被請到屋內喝起酒來,儼然座上賓!氣死了!白一眼正倒酒的江流風。
“休要再提,是你的了,權當你為我和風兒引薦的謝禮吧。來,喝酒!對酒須酣暢,高歌且縱喉,人生當有此快意啊!”燕青松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看著對面坐著的人,他臉色有些迷離,這孩子的一雙眼睛與她簡直一模一樣啊。
“前輩,江漣年幼魯莽竟拿了前輩的東西,快!愣什么?快給前輩賠罪道歉!”將歪斜坐著的人兒拉起來。
“哎,風兒何必這么認真?這東西并非什么稀罕物,我也是被強塞來的。這樣吧,小丫頭,你給老伯倒杯酒當做賠禮吧。”燕青松伸手托住要躬身的江流風。
“多謝前輩,日后晚輩定當嚴加管教。”
“坐下,都坐下,這是你妹妹?”
“是”
“不是”
二人同時搶答一般卻給了兩種答案,惹得燕青松一陣大笑,小丫頭別有心思啊。
“前輩見笑,江漣是我的妹妹。”
江漣看他很嚴肅,也兀自生起氣來,將玉煙壺放在桌上“哼”一聲出去了。
“前輩勿怪,都是我對她太縱容,才養成這偷摸的習慣。”江流風臉上浮現出一絲愧疚。
“我看著挺好,小丫頭聰明伶俐,只是玩心大罷了。不礙事。”燕青松勸慰道,心中默嘆一口氣,小丫頭心思怕是難猜嘍。
“咻”地一聲,一柄匕首沖破窗戶釘在墻上,掛著一紙便箋。
“我去追!”江流風臉色一變,起身要去追。
“不必,是給我的。”燕青松擺手制止,過去拔下匕首展開紙箋。“是一個老友得知我來了洛丘城,邀我相聚。風兒,我這便走了。小丫頭你不要再說她,這世上人本就各不相同,別適得其反。”
“是,我送送前輩。”
“不必了,早些休息,我來的事萬不可告訴花老怪!切記!”燕青松對身后的江流風囑咐完,縱身一躍,消失于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