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事終了已是亥時,眾人陸續回房休息,廳中只剩數人在談話飲酒。
終于安靜些了,愿被選中的是罪有應得。剪去燭心挑亮燈火,阿木凈了手將修琴的工具一一擺出,仔細把岳山與龍齦兩處檢查一番,確定無損,只是弦絲斷掉便放下心來。自一布包中取出一根蠶絲絞股而成的絲線,穩穩換上,撥弄幾下糾準了音調。念及今夜有人不好過,他垂下眼撥出《普庵咒》,手指下的吟揉余韻細微悠長,散音松沉曠遠,泛音清冷入仙,時如人語,時如人心緒。
青龍廳中的燕青松倏然睜開雙眼,伸個懶腰坐在方凳上給自己倒上一杯酒,喃喃道:“怪不得這一覺睡得這般舒適,原是有高人頌德。處處神壇社廟,盡是作業之場。《普庵咒》奏得好啊!”
抬眼一看才發覺廳中已無他人,數盞燭火搖搖晃晃,熱鬧散去了,還真是清靜凄涼啊,那八尺方臺竟似一張血盆大口!
罷了,罷了,枕著這琴音接著睡吧。燕青松飲盡壺中酒,歪歪斜斜就著桌子趴下了。
晨光熹微中,兩人兩馬緩慢駛來。
“少爺,前面有宅院!我們到了!”小眾勒住馬兒回頭對身后的白衣男子道,他興奮的眼神放光。
“興許是到了往生宅,快些吧。”男子揚鞭抽在馬屁股上,馬兒吃痛跑起來。
小眾自是也快馬加鞭跟上。
宅院越來越近,遠遠瞧著門前兩簇火紅的植物長勢旺盛,金色的晨光照在花朵上,甚是靈動奪目。
“少爺,這是什么?花還是樹啊?”小眾下馬走向兩簇植物。
“別碰!這是沙漠玫瑰!有毒!你看它葉子和花都聚在枝端末梢,獨獨把這肥厚的樹干露出來,為什么呀?”男子用紙扇抵著灰白色樹干,扭頭看著小眾。
“為什么?啊!不是為了變態美?也不對啊,長在這種環境里還這么肥本身就很怪異了,花還這么妖艷。為什么,少爺?”小眾仍是一臉問號。
“等回去一定讓阿覃多教你些古籍,你記住了這植物碰不得!去敲門吧!”男子用紙扇點一下他的額頭。
“砰砰、砰砰!”
木門發出如老牛拖長疲乏聲調悶叫的渾響。
“誰啊?這么早就敲門?哈~”阿武打著哈欠拉開沉重的大門。
“勞煩小哥,這是我家少爺的名帖。”小眾自懷中掏出名帖俯身遞過去。
公子在路上聽聞這里發了尋英令,便讓自己備了名帖,翻過沙漠也要來到此處,這里有什么古怪嗎?
“江流風公子?公子稍等!待小的去告知掌柜一聲。”阿武見是名帖并不是尋英令,自己拿不定主意需去報知掌柜。
“那是自然,勞煩小哥。”小眾陪著笑臉心里卻在嘀咕:千萬要讓住店啊,他扛不住了啊。
伸頭向院里看去,還挺大的廳子,“少爺,你說會讓我們進去嗎?”
“放心吧,肯定不讓你睡沙地上。”
小眾看自家少爺一眼,語氣那么篤定為什么現在還沒進去?
“江公子,快,里面請!上房已為您備好,這邊請!”阿武一改臉上的困倦神色,躬身迎進兩人,“馬匹交給我們就好,三兒,牽去馬房喂上!”招呼兩個小廝將馬牽走。
“公子這邊請!”阿武引著二人至二樓東上房。
“多謝了。”進得屋內小眾把包袱放下向阿武道謝。
“兩位客氣了。這天荒路遙的,一定累壞了。要不稍后我讓人將飯食端上來?”
“好呀好呀。”小眾忙點頭應道。
真是把這孩子累壞了,江流風笑笑。
“那好,二位稍作休息。有什么需要盡管找阿武就好。”阿武退出房間為其關上門,徑直走到沙荊棘房間推門進去了。
江流風打量著房間,屋內陳設極其簡單,兩張床榻,一張桌子兩個圓凳,其中一個床榻應該是臨時增置的,被褥上面的褶子都沒來得及撫平。
“小眾,拿一套衣服給我。”江流風推開東面的窗戶。連綿的沙丘附著一層薄霧,像是從沙里竄出來,溶散之后彌漫上來的。日光下虛虛實實折射出淡淡的藍色光芒,竟有一種難以言表的美,這在洛丘城是絕不會看到的。
“少爺,水我打來了,您洗一下?”身后傳來小眾的聲音。
“嗯。”轉身走到過去接過小眾手里的毛巾。
“少爺,這往生宅好生奇怪。方才我打水上來的時候險些摔倒,竟是一個和尚扶住了我,而且啊他還要替我端水上來,說自己是這里的下人,跟我拉扯好一會兒。”小眾拿衣袍為他披上。
“和尚?是何長相?”江流風偏頭問,莫不是他真的被燕前輩挾持過來了?
“江公子!”門外傳來阿武的聲音。
小眾去開門。
“公子,我送了些簡單酒菜過來,您先墊補墊補。”阿武招呼身后的兩個小廝把酒菜放下,瞟到床榻上放著一件帶有血漬的衣服。
“有勞了。”江流風微笑著點頭。
“公子客氣,此時樓下人也多了,吵嚷得很,樓上清靜呢。您慢用!”阿武不動聲色帶著小廝下去了。
“小眾,將我那衣服收起來,免得別人看了去生出無名事端。”
“奧,好的。”注意到衣服上的血跡,小眾擔心的問道:“少爺,您的腿...我給您處理一下吧?”印象中少爺并未與人起沖突,怎么會腿上有傷,看著還挺嚴重。“不用,我已經上過藥。”
“奧。少爺,樓下人還挺多,好熱鬧啊。”
“吃飯,還未到我們下樓的時候。”
小眾乖乖禁聲安靜吃飯了,他還未曾見過樓下那般多姿多彩的人呢,真是形態各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