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茶時間，吉祥來了，我眼瞧著這張臉，怎么自己都沒有注意到，離家在軍營的那段日子里，也得過他的一些照顧，自己也從未將他放在心上，丘也不是時刻帶在身邊，如今悄然來到眼前，方覺熟悉。

他走上前來，俯身行禮道：“給公子請安，給郡主請安，給乾元夫人請安?！?/p>

我與乾元皆點頭，丘道：“起來吧，也無須這樣行禮?！?/p>

“你是侯府的暗衛？”我試探問他。

“是?！彼稹?/p>

“軍營里給我報名參加師氏比武的人是你？”我開始一點一點回憶自己的不解。

“是公子安排的?！彼唵位卮稹?/p>

我看他一眼，一個身軀小巧，長相并不出眾的黑皮小子，倒是看起來憨實，沒想到卻這樣有心機。

“一直在暗地里保護我和春曉的人也是你？”我繼續問話。

“不是，那人是公子特意安排的一等一高手。”他答。

“你和陳慶之相識？”我又想到了陳慶之。

“公子認識。”他每次回話都極其簡單。

“陳慶之舍身救我是為了什么？”我想弄明白他突然跑出來替我擋箭原因。

“公子想知道郡主是否在乎公子?！彼故悄軌虍斨鸬孛嫒扛嬷?，也算是勇氣可嘉。

“陳慶之的三番五次出現，都是公子安排好的？”一個一個的問題，必須都給我解答。

“這個需要公子解答?！边@是他給的答案。

“不是我安排好的?！鼻鹚坪跸氲搅耸裁?，也不愿意多說，就是簡單告知。

如果在軍營里的一切都是丘安排好的，那么他是不是早就找到我，只不過就是悄無聲息的安排，讓我可以安心呆在軍營里。想到此處，心如刀絞，萬般皆是愛，丘這樣愛惜我，我不就是期盼著能夠得到一人之愛嗎？

“······”我還沒有張嘴說話，丘似乎明白我要說的。

用手搭在我肩膀，輕輕摸一下我的脖子，然后微笑。

“吉祥，你去各處問小姐落水之事到底為何？”丘吩咐。

吉祥得令出去，留我在原地傷感。他倒是像沒事人一樣拉著嬌兒的手，給嬌兒講他這段時間的見聞去了。

我愣愣傻傻站在原地挪不動步子，整個房間里彌漫著都是嘲笑，似乎是我自己內心里發出來的嘲笑，嘲笑自己故作聰明，更嘲笑自己無知幼稚。

“行了，不要傻站在那里了，過來??！”丘的笑容這樣迷人，眼睛里充滿了無限憐愛，上揚的嘴角畫出好看的弧度，耳邊一絲碎發在厚實的耳邊安靜等待，美男這個詞來形容他的姿色也太淺薄，越看越陶醉，越看越喜歡，若是四下里無人，估計我定是會上去強吻，或者羞羞······

“還在那里癡傻。”丘徑直走了過來。

他用手摸我耳垂，用臂膀攬我入懷，相比元姨娘生產時的入懷，此刻更加令人心旌蕩漾無法自拔。

嬌兒看不下去，喊道：“郡主嬸嬸居然開始犯花癡了！”哈哈哈哈哈······

乾元覺得臉紅，自家孩子這樣不懂事，趕忙打圓場：“妹妹莫怪，小孩子瞎胡說的?！?/p>

還未等我說話，丘言：“說得還不錯?！?/p>

老鼠洞在哪里，我要鉆進去，我要鉆進去——這樣丟臉，想必臉和脖子都紅到熟透了吧！

“二弟，何須這樣戲弄弟妹，你眼瞧她羞赧模樣，我看就是放口鍋也一定是要被弟妹羞紅的臉煮沸了吧！”說罷，連帶著春曉九煙都笑得直不起腰。

我正要出去外面躲躲，還未走到門口，管家進來見我趕緊拘禮道：“給郡主請安?！?/p>

“快起來吧，有什么事？”我不經意詢問。

“公子可在里邊？”管家道。

“找公子何事？”我問。

“其實不是找公子，是······找郡主有事，······”管家說話吞吞吐吐，好像有什么難言之隱。

“有事盡管說來，不要吞吞吐吐的?！蔽蚁矚g干脆利落。

“郡主，國相府小廝想要見您?！惫芗易约翰辉敢庹f。

“他人在哪？”丘過來，站在我旁邊身體緊緊挨著我問。

“回公子的話，在主廳院子里候著?！惫芗艺f話慢慢悠悠，平時也不是這個樣子的，今天是怎么了。

我心中疑惑，大踏步走出乾元小院，來到正廳前院，不料一位手臂挽著白花，一身素衣的小廝出現在我眼前，我覺得眼生。

上前問他：“你是國相府里的？”

他沒有答話，徑直跪在地上，連連磕頭道：“郡主，郡主，國相歿了，請郡主速速回家······”后面的話簡直就是帶著哭腔。

天空似乎響起轟隆隆雷聲，頓時我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睜開眼睛時，侯爺和老夫人都在眼前，我曼聲哭訴道：“父親、母親，我爹歿了·····歿了······”還未說罷便號啕大哭起來，也顧不得許多，愣是將我的手從老夫人手中甩出。

“魅兒，你要回家，也許需身體好一些。”老夫人見我如此模樣也沒有半分責怪。

“我父親歿了······歿了······”哭聲淹沒了所有的話語。

“九煙，趕緊給郡主找一件厚實衣服穿上，你看外面準備的東西好了沒有?！焙顮斄⒖谭愿赖?。

九煙得令，迅速轉身出去，她雖未在國相府中長大，但是畢竟是自己的家里出事，總也是默默流淚，不斷用手擦拭落下的眼淚。

“一切都妥當了?！彼驹陂T外高聲向屋子里回話。說完又趕緊回來，跑到我跟前給我穿了一件暗紫色袍子，扶著我下床，穿鞋。

老夫人沒有攔我，囑咐道：“郡主此去務必注意自己身體，侯府至今沒有嫡子，若是熬壞了，那······”瞧她欲言又止的樣子，我心中痛恨極了。

“不要說了罷，我們明日去國相府祭奠，轉告你母親讓她節哀順變?！焙顮數故沁€明事理一些。

耳邊的話，身邊的人，都是模糊樣子，此刻我心中的又一千萬個問題，為什么好端端地就去了，而且去得這樣著急。

屋外一頂小轎早已經候著，身體疲軟我只能乘轎，九煙緊緊跟在后面將準備的東西一并都告訴了。

順帶著還說：“小姐，二公子已經先您一步過去了，家里沒有男丁，這樣大的事，必須有人看著?！?/p>

我心中甚是安慰，也十分感謝他，常言道‘一個女婿半個兒’如今也是他盡孝的時候了。

急匆匆來到國相府，門前幌子白花花甚是晃眼，走進正門眼里都是滿地灑落的銀錢，白幔布掛滿了整個國相府，廊檐、屋頂、柱子、房梁，一條條、一根根、一簇簇白花，眼睛能夠看到的都是白色，綠樹掛滿了白花，樹干裹上了白布，花園里正盛開的花卉全部被剪去花朵，用白布遮蓋起來。

這哪里還是我司徒樂善的家，哪里還是我小時候尋歡作樂的樂園，哭泣聲交雜著誦經聲，爐煙從這個廊檐下竄到那邊房梁上，又鉆到樂善地懷里，我好想坐在地上哭，但是怎么聲音這樣嘶啞，心底里的力量狠狠糾纏，每往前走一步感覺腳底似乎踩了無數根刺深深扎進肌膚。

“小姐你回來了?！睉褜毧吹轿业臉幼?，跪在地上泣不成聲。

“嗯，我回來了，回來了?！蔽覠o聲喃喃。

“夫人已經哭暈過去好幾次了，現在正在廂房里休息?！彼澪∥≌酒饋砀嬖V我。

“娘親她還好嗎？”我拉著懷寶的手臂雙眼緊緊盯著他問。

“夫人尚好，小姐安好就是最好的。”懷寶雙眼蓄滿淚水，就像是看待自己的孩子一樣。

“帶我去給父親上香。”我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擦都擦不完。

每往前走一步凡是看見我的丫鬟婢子、小廝婆子都給我深深鞠躬，完全不像是親昵舉動，反而更是多了敬重。

雙腳走不動路，品兒慧兒看見遠遠看見我，放下手里的托盤，急急跑到我跟前，嗚嗚哭泣，兩個人一人抱一條腿，品兒道：“小姐，我的小姐，相爺惦記您啊······”

說罷，哭得更加厲害，她這一哭惹得我更加痛苦，放聲大哭。

從院子到父親的靈堂滿共一里路距離，而我卻生生地走了一炷香的時間。

原本想快一些，再快一些，卻是越來越慢，越來越走不動。

堂下看到永樂侯庶子、禮部、吏部、尚書局幾位大人都來吊唁，本是該我回禮敬茶，卻看到都是丘代我做了，且行兒孫禮，且行兒孫

——禮。

慧兒倒是能夠控制得住，留了品兒陪我，自己去端茶倒水。

就這么幾步，我挪都挪不動，腳下仿佛掛了千斤重石，又仿佛踩在棉花上，眼中淚水任由九煙擦一次又擦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