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大人一個一個簡裝素裹,沒有佩戴官帽,也沒有穿官服,他們都是父親生前相處比較好的朋友,能夠來祭奠也是出于同袍之情。眼見他們香燒完欲離開時,我就地跪下重重給磕了一頭,表示回禮。
眾人沒有見過我,不以為我是相府千金,就沒有看我,只聽得其中一人道:“攜玉而出的郡主沒有回來嗎?”
旁邊丫鬟指向我:“我家郡主在那里。”
眾人趕緊過來攙扶道:“不知郡主在此,我等怠慢。郡主可有什么難處盡管說來,我們竭當盡力。”其他大人都點頭稱是。
“謝謝眾位大人,小女子感謝各位大人能夠前來為家父送最后一程。”我不住鞠躬。
“孩子說哪里話,我們與你父親同朝為官,你父待我等亦如兄弟,我們感念他仁德,慈愛,何須這樣大禮。”禮部何大人道。
“各位大人,父親在世時,矜矜業業既沒有獨攬大權也無其他之心,為何我父親遭受這樣待遇,下大獄之事還請給樂善講明。”趁此機會我就想弄明白父親被下大獄是為了什么。
“郡主節哀,此事關系重大,還需慢慢說來,現在不便說。”吏部董大人道。
我揪著他的袖子道:“素來吏部主管刑事,望大人告知。”我這一問好像是問到了關鍵,幾位大人眼神傳遞一下,迅速便走了。向來人走茶涼,人心涼薄。
“小姐。”品兒喚我,“幾位大人定是有難言之隱,或是不便在此時言說,還是作罷吧!”
我覺得她說得有道理,點頭。
兩旁的和尚誦經倒是很用力,口中所念詞語一概聽不清楚,也不知是向來如此作樣,還是刻意而為。
丘見我痛苦難當,從靈位前站起身過來扶我,道:“岳父大人已經去了,你先上香磕頭吧!”
他心里知道,以我的性子說的再多安慰的話,也比不過做一件有用的事,干脆直接領著上香就是。
看到父親的靈位,我倒地跪趴痛哭不已,旁邊幫襯著燒紙的幾位丫鬟、小廝跟著我一并哭泣,腦子里哪有什么身份、地位、行德、姿態,全然不顧,只一頓狠哭,哭到昏天黑地,痛不欲生。
也不知哭了多久,淚水再也流不出來,聲音嘶啞,喉嚨干澀發不出聲,才罷休。
丘將我橫著抱起,我只能聲音嘶啞,低低地說:“樂善還未給父親披麻戴孝,怎能到后面休息。公子你可知我?”
丘見我,焦虛體弱,心中不忍,道:“我放你到旁邊,孝衣做好再穿。”
待他將我放下,我四處觀看,這才是真正的國相府。
桌子上的擺設都是純金打造,價格不菲,每一件都是精品中的上等貨,招待賓客所使用的器皿也都是上好的瓷器,就連每一個丫鬟、婢子、婆子、小廝······身上穿的孝袍都是精良的白布。
再看丫鬟婢女的打扮,全部都是清一色的幻云髻,頭上簪一支素銀簪子,耳間是一對珍珠,而且這珍珠不是父親在南海巡查時帶回來給我玩的那些嗎?也讓母親賞給下人佩戴了。
國相府往日并無奢靡之風,父親不似別人,為了不必要的相爭,就連一個兄弟,一個繼承國相衣缽的人都沒有,這樣謹言慎行的好人,也逃不過致命的暗襲。
我是想一陣,哭一陣,哭到眼睛都花了。遠遠的來了一個裊娜身影,看著像倩兒,卻看不大仔細,待過來了,才看到真的是她,只是她的肚子圓圓,一個孕婦之態。
我盯著她的肚子看,問道:“姐姐,你的肚子······”我想一探究竟。
“這位乃是你的同袍。”倩兒道。
我用手摸一下,哭得越發傷心,只覺得眼睛干澀,對著倩兒腹中胎兒道:“你若是個兄弟,也算沒有辜負我。”
“魅兒。”倩兒聲音一樣嘶啞,柔柔道:“孩子已經有五個月了,郡主可安心。”說罷更是淚流不止,我起身行禮,“樂善拜見姨娘,愿姨娘身體安康。”
“魅兒,何須這樣。”倩兒難過不止,道:“家里之事,我等都是女輩,一切都是二公子支撐,眼下又要辛苦你了。”
“姨娘,姨娘安心養胎就是對我父親最好的,謝謝姨娘。”此刻看到國相府后繼有人,心中是悲喜交加,父親在天之靈,也能夠安息了。
“魅兒不要難過了,穿了孝衣跟我一起迎接賓客,也讓夫人能夠好好休息。”倩兒替我擦去淚水,也將自己臉上的淚珠拂去。
“小姐,宮里來人了。”九煙倒是眼尖,看到了一個公公從遠處進來。
我速速換上孝衣,扶住九煙的手,來到靈堂下,跪地等待。
公公上前祭拜,回禮過。公公道:“皇帝口諭,國相府腹中胎兒若是男兒,出生后便乘九百戶口食,若是女兒,便乘二百戶。郡主樂善加封孝仁郡主,同樣食邑九百戶。”
“樂善接旨,樂善替腹中胎兒接旨。”聽封眾人都跟著扣頭感謝。
“陛下感念國相勞苦功高,膝下無子,因此特在宮中下令素食三日以表懷念,這可是自我朝以來從來沒有過的殊榮呢!”公公柔聲細語告訴,還特地不忘囑咐。
“公公辛苦,請到后院歇息喝茶。”丘更是禮貌相待。
“侯公子不必了,等將來承襲爵位,小人再來道喜,今日還有其他事情,就不叨擾了。”公公眼看著要走。
丘讓人給公公拿了一袋碎銀,自己親自恭敬送了出去。
來客好多我都不認識,每隔一段時間懷寶都過來跟我說來客哪些是族里的近親、遠親,哪些是父親的門客學生,但是我卻一個也不認識,我自己心想怎么自己就不是個男兒呢,也好替父親分擔一些。
中午時分,見過母親,又和母親哭訴一番,母親的斑白頭發,許是一夜生出來的,自己更是因為倩兒腹中孩子才沒有跟隨父親一同去了,心中有個念想,整整十天都是在渾渾噩噩中度過。
往日里并不知道,自己家里是怎樣的繁華景象,單單以為父親母親低調,卻不知這十日已經花費將近九百萬兩。
光是父親出殯這一日就花費了三百萬,在此不做贅述。一切皆因失去父親痛苦難當。
心痛難以制止的日子已經一月有余,每日茶飯不思。
正當我坐在窗下發呆時,九煙走進來跟我說:“小姐侯爺讓你過去。”
我去里廂浣洗了手,整理一下發髻,深深嘆一聲,跟著九煙就去了。
一路上,兩人無話,九煙擔心我難過,不斷說話哄我:“今日我們院子里小姐栽種的花都發芽長葉子了,你不知道吧!”她故意話語輕松。
“不光是這個,而且近日里二公子來信了,滿滿一大袋子呢!”九煙故意提高聲調。
我仍舊沒話,輕輕的“嗯”了。
“好小姐,我的祖宗,倩兒姨娘懷胎,你還沒有去探望過呢!”這個倒是說到我心坎里去了。
“我們回來很久了嗎?”我似乎如夢初醒。
“一個多月了。”九煙鄭重地說。
“哦,這么久了。”我低頭輕喃。
“小姐,我們什么時候回去看望?”她試探著問我。
“你給準備一些安胎的玩意,也準備一些柔軟的上好的布料,過些時日我們便去。”我輕聲說道。
“小姐,要當姐姐了。”九煙玩笑。
我望著她的眼睛,微笑了一下。
兩人就這樣,她說一些,我偶爾回答,她逗我開心,我微笑回應。不知不覺就來到侯爺住處。
我勉強打起精神,門外的管家讓了我進去。
“給父親、母親請安。”我站在外間福了一福。
“原本你母親也是不想過來的,我們有大事要和你商議,才喚你過來。”侯爺說話輕柔,以往都是老夫人安頓家里關于女眷的事,如今說話艱難,只好侯爺來說。
“嗯,樂善知道了。”我應答著。
“如今你身份更加尊貴,我們家里好多事情都需要郡主打理,只是這一件還需郡主多多擔待。”侯爺好像是有事求我,說話極盡客氣。
“父親言重了,就算樂善尊位再高,也是永昌候家媳婦,哪里敢說大話。”我也不能因自己身份驕傲。
“嗯。”侯爺點頭。
“一會兒乾元來了,我們再說。”侯爺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坐在圓桌的凳子上端茶喝,安靜地等著乾元的到來。
一盞茶還未喝幾口,她便來了。我起身迎接,她恭敬回禮。又給侯爺老夫人行禮。
“既然你們都來了,我就直接說了。”侯爺頓了頓。
“你們坐。”老夫人艱難道。
我們相繼點頭坐下,婆子給乾元端上來一盞茶冒著熱氣。
“今日殿上陛下說要我們永昌侯以及三品以上官員家女子進宮選秀。”侯爺說罷看一眼老夫人,深深嘆口氣。
“我家并沒有。”我與乾元互相看一眼道。
“素來皇家選秀,都是如此,我家只有嬌兒。”最后幾個字幾乎就是擠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