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爾拿著劍跑到了海神廣場上,那里冷清的像是一個墓地,稍微能活動的都跑去了哈塔家的屋子看還能不能撈到一點殘渣,剩下的都是那些喘口氣都很費勁的大肚人。
只有一個人例外,她坐在水池邊上,像在看水池中自己的倒影。斗篷的帽子下哈爾只看得見她白皙小巧的下巴,鮮紅欲滴的嘴唇。哈爾記得自己好像看過這張臉,就在哈塔花園的小門那里。
他拿著劍走近,緊張得手心里全是汗水。
“你在找我嗎?拿著驅魔劍的年輕人。”她還在看著水池里的倒影,聲音沙啞透著一股奇特的吸引力,讓哈爾想起無數個從海面上墜落的夕陽。
“是。”哈爾握緊了手中的劍柄,這跟他拿過的漁網和魚叉都不一樣,讓他有種穿上小丑衣服的不知所措感。
她用手指梳理起自己的長發,從一邊落下的發尾柔軟的垂入水中。“是誰這么不顧惜你的性命。”她發出一陣沙啞的笑聲,海面上波光泛濫,每一塊碎片上都在映照著夕陽的美麗。“女巫就像是陰影,沒有人能殺死陰影。”
“刺穿她的心臟就能!”哈爾快步上前,舉劍刺進了她的胸腔之中。劍尖很輕易的就穿透了她的身體,女巫沒有倒下,而是發出一連串大笑,黑色的長發甩到背后,從頭發下蹦出無數黑色的肉團。
哈爾尖叫著倒退了幾步,用力揮動著劍柄才將上面的肉團甩開。黑色的肉團游進了水中,倒在臺階上的人發出尖利的叫喊,看著從他們肚子里鉆出的肉團在水池中匯合。水池中的海神像眨動了一下眼睛,活動著僵硬的四肢,從水池中走上了地面,石板在一聲雷鳴般的慘叫后化作彜粉。
“我就是神!”青銅像的臉不斷的落下撲簌簌的銹跡,轟鳴的聲音像是不斷落下的雷霆打擊著哈爾的耳朵。
青銅像走到了哈爾的面前,單手掄著他像是在扔一個沙包般的扔了出去,“我不喜歡你們朝我揮劍,你就像上一個討人厭的驅魔師一樣不知天高地厚,你們寧愿對著一座冰冷的塑像朝拜,卻對身邊發生的奇跡視而不見!”
青銅像在吼叫的同時還不停的踢打著哈爾的身體,最后直接提起了哈爾的頭顱,對著旁邊的墻壁連砸了好幾下,最后湊到哈爾的耳邊說:“看吧,人類就是如此卑賤而弱小的生物,為一點的權利著迷,為一點的愛恨……”
青銅像的表情凝固了一下,然后就是更加憤怒。哈爾的劍不知何時抵住了它的胸膛,對著在里面砰砰作響的那顆心臟,只是青銅的阻擋才沒有讓他刺進去。
哈爾的眼睛額頭上都是血,他劇烈的喘著氣,公牛一樣的吼叫著把劍往前推去,青銅像被他推得竟然后退了幾步,但還是一揮手就推開了哈爾。
哈爾趴在地上重重的咳嗽了幾聲,又是舉著劍朝著青銅像刺來。青銅像憤怒的躲閃著,不讓哈爾再刺中它的心臟處。哈爾被它一次次推倒,又是一次次站起。
“你殺不死神,你沒有驅魔師的力量,你什么都不是!”青銅像瘋狂的叫囂著,但在后退的時候被倒在那里的一具人體絆倒,仰面朝天的摔倒在了臺階上。
哈爾趁這個機會撲上去,雙腿叉開正好騎在青銅像的腰間,一聲大喝將劍尖對準了它的心臟。
劍和青銅的爭鋒中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哈爾看到無數的血落到黑色的劍刃上,再順著青銅像的身體流淌。這座在海神廣場上屹立百年的塑像,哈爾每一次經過廣場時都能看到人們在對著它虔誠的祈禱。
神吶!神吶,如果您真的能聽到人們的祈禱,請在此刻給我予祝福。
劍尖上出現一縷刺目的火花,黑色的劍刃上流淌著熔巖一樣的色彩。哈爾感覺到手臂上的力道一松,然后就是貫穿什么的感覺,青銅像之中的那顆心臟發出沙啞的叫喊。哈爾從沒聽過會有這樣的尖叫,一瞬間只想讓人隨著死去。
他松開劍柄,脫力般的倒在青銅像上。青銅像的裂開中傳出女巫輕微的呻吟——“女巫就是陰影,無法……無法擺脫……的……的陰影……”
在黎明到來之后,紅血灣在毒蜂的治理下總算恢復了秩序。她收編了更多的百靈鳥,那些在混亂中哭泣的孩子,從女巫的詛咒中恢復過來的病人,在街上收斂著雙親尸骨的孤兒……她帶走了城里的傷者,艾莉亞也在其中。哈爾知道她會得到很好的照顧。
哈爾還很局促的來到處理各種事務的毒蜂面前,表達了一下想加入她們的愿望。
因為緊張,哈爾都不敢抬起頭來看毒蜂的臉。只聽到她的聲音——“你知道裴維塔嗎?”
哈爾當然知道,毒蜂的戀人,暗黑之星的主人,一個慘死在紅血灣內的可憐男人。
“他本該是我的丈夫,再有一個月我們就舉行婚禮,可他卻被一群烏合之眾殺死在一條巷道里。那是一群有預謀的男人干出的事,那群可恨的老鼠。我恨他們,我知道他們就在這里,或許現在就在我的旁邊,但我找不到他們。所以我發誓不讓任何一個男人加入百靈鳥,我可以幫助他們,但絕不會拯救他們。”
“可我……”
毒蜂戴著鋼鐵手套的手指止住了他的話,鋼鐵的冰冷觸摸著他的嘴唇,哈爾抬起頭,他從未如此近的看過毒蜂,這時候才發現毒蜂可怕的臉上竟有一雙看上去非常溫柔的藍色眼眸。
“我知道你不是他們中的一員,但時間久了,我只會從你臉上看到那些男人的猙獰。”
哈爾點頭,“我知道了,我也非常理解,總之,作為紅血灣的居民,我還是要好好感謝您做出的這一切。”哈爾把頭低到自己腰部的位置,“真的,非常感謝您。”
毒蜂不自在的咳了幾聲,“我也不是為了任何人,只是當時跟裴維塔說好的事,也要努力去做到……”
毒蜂走開了,哈爾在原地站了一會,然后去幫百靈鳥們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接下去的幾天他去曾經哈塔的樹林里砍了一些木材。哈塔當夜就駕駛著暗黑之星號離開了紅血灣,應該在短期內不會回來,所以這些木材目前也無人監管。
哈爾會一點木工活,他打算給自己做一艘船,再跟以前一樣每天出海捕魚。做船的工具他去了月亮酒館借,這次裴沙娜不在,她在那夜的混亂中跟一個人私奔了,酒館的老板娘這幾天眼睛都有點腫,但討價還價的功夫可不見弱,硬是要了哈爾一份不菲的租金。
在他辛苦的刨木花的時候一片陰影擋在他面前,哈爾抬起頭看到艾莉亞的臉。她的臉洗得很干凈,頭發也梳得很整齊,麻布裙子上還有一圈的小碎花。但是那副陰郁的表情像是別人欠了她很多錢,而且還追不回來了。
“喂。”她氣鼓鼓的喊了一聲哈爾,將驅魔劍丟到他雙腿之間,嚇得哈爾一哆嗦趕緊后退了幾步,“它是你的了,你不用再給我。”
“這不是你的東西嗎?”
“不是了!”艾莉亞兇狠的說完后又緩和了口氣,但仍是很氣憤的說,“你竟然真的拿它殺了法芙莉!我都不夠格,憑什么它就能承認你是一個真正的驅魔師!”
“啊?”
“你還在做什么船啊!”艾莉亞拿過他手里的刨子丟開,蹲在哈爾面前,用很嚴肅的表情跟他說,“跟我去做驅魔師吧,能賺很多錢,總比你整天從早忙到晚還住在那么破的房子里強多了。你現在可是有驅魔劍的驅魔師,行情可是非常不錯的。怎么樣?干不干!”最后一個字音艾莉亞透著股斬釘截鐵的味道,好像哈爾不答應她就打算把他生吞進去。
“我!跟你去做驅魔師?”
“對!做驅魔師,賺大錢!”艾莉亞眼睛發亮的看著哈爾。
哈爾猶豫的望向海面,海潮還在單調的重復著讓他一日日厭倦的聲調,遠處有一艘船在朝海平面行駛。拒絕,一定要拒絕,他怎么敢去外面的地方,還是跟著如此不靠譜的一個小女孩……
“好,我干。”哈爾被他的回答嚇了一大跳,但說出這句話后心里卻在激動到沸騰。
艾莉亞看到他同意高興的在沙灘上蹦起來,哈爾也不由得展開了一絲微笑,然后這個笑容越擴越大,他的笑聲也被風吹出長長的尾音,在海面上盤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