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突如其來的吼聲讓正在朝劉舟逼近過來的難民們全都愣在當場,似乎對這聲音十分熟悉。
劉舟尋聲望去,不禁也愣了一下,因為站在不遠處的那個人,他居然認識。
王元昊原本正在幫城南的難民運送東西,聽見外面鬧哄哄的,趕緊從屋里出來瞧一瞧,也沒料到在這里會碰見故人,他走過去一見是劉舟,一把拉住他,欣喜若狂道:“想不到竟然是你小子啊。”
“王大哥,你怎么在這里?”劉舟也有些開心,他沒想還能在這里碰上這位袍哥掌舵。
“此時,說來話長啊。”王元昊笑著,拉著劉舟進到一間房里,倒了一碗水給他,歉意道:“這里物資緊俏的很,也沒茶水招待你,你將就點喝吧。”
劉舟端起水來,咕嚕咕嚕把水完,擦了擦嘴道:“沒事,來之前我已經知道了。”
王元昊待他喝完,好奇地問道:“說說吧,你怎么到這里來了,那個酸書生去哪兒了?”
劉舟素來欣賞他的為人,便毫不遲疑地將自己一路上的經過告訴了他,只是中間隱去了在火云教中和神秘老者學藝的經過。
王元昊認真聽完后,嘆息道:“想不到和你們分別后,還發生了那么多曲折的事,早知道,當初你們就和我們一起走了。”
“對了,王大爺,你見過我兄弟劉虎他們嗎?”劉舟問道。
“正要給你說,你就問起了。”王元昊也不賣關子,接話說道:“當時,我們在路上將劉虎他們一行人給救了下來,大伙兒原本是在一起的,后來在來萬州的路上,正好遇見官兵和大波水鬼作戰,因為整個場面亂哄哄的,我們被人潮沖散,我和幾個手下一起逃進了萬州城。”
劉舟心中一驚,急忙追問道:“那你知道他們去了哪里嗎?”
“如果我猜測的不錯,他們或許隨敗退下來的官兵一起去了夷陵城。當時我逃進萬州城時,遠遠看到,劉虎那小子帶著一個女娃跟在官兵身后。”
一聽說有劉虎他們的消息,劉舟就恨不得立即飛到夷陵城去,王元昊也知道他的心思,便勸道:“現在這外面,到處都是水鬼,你才剛來,還是先休息一下,養好精神,到時候我陪你一起去夷陵。”
劉舟也知道,此去夷陵路途遙遠,困難重重,因此雖然心急如焚,不過也只好先在萬州稍作安頓。
穿過草棚區,王元昊將劉舟帶到一處房屋前,說道:“這里就是我暫時棲身的地方。”
劉舟見這座房子雖然破爛了點,不過比起茅草屋起碼不用擔心下雨的問題,他跟著王元昊進屋時,有幾個勁裝漢子便走了過來,王元昊指著劉舟對幾人說道:“這是酸書生的弟子,自家兄弟,信得過。”
說完又對劉舟介紹道:“這些都是我袍哥會的兄弟,隨我出生入死。”
劉舟忙向幾人團團作揖,江湖兒女都是豪爽之人,幾人也都紛紛向他回禮,其中一人道:“可惜咱們這里沒有酒,不然劉兄弟來了,該痛飲一番才是,現在外面這世道,能活著真不容易。”
劉舟笑道:“既然幾位哥哥看得起我,我也不敢藏私,酒嘛,雖然珍貴,我這里還是有一些的。”
幾人一聽,登時大喜,就見他從隨身的布口袋里掏出幾盅酒來,說道:“這些酒都是我這些日子在幾個鎮上搜尋時積攢下來的,今日得見幾位哥哥,當拿出來與大家品鑒。”
一見到酒,幾人的喉嚨都不自覺地抖動了一下,連一向沉穩的王元昊也不能免俗,看來,沒酒的這些日子,可把這些江湖漢子饞的不行。
眾人正準備痛飲一番,這時,屋外突然傳來叫喊聲:“王元昊,給老子滾出來。”
屋內的人皆是大驚失色,劉舟想不到,外面竟有人直呼王總舵主的名字,又見王元昊一臉鐵青,不由的奇道:“王大哥,外面的人是誰?”
王元昊強笑道:“無妨,我出去處理一下就來,你稍坐片刻。”
劉舟還待要說話,王元昊已經轉身出了門。等他走后,屋里的袍哥們也頓時失去了飲酒的興趣,一個個哭喪著臉,唉聲嘆氣。
“怎么了?”劉舟問道。
其中一個年輕人說道:“還不是城里缺糧鬧得。這群狗官,見王大哥在難民中有很高的威望,便給他攤牌任務,要他在難民中征糧。這些難民都是苦哈哈,很多人逃難到這里,自己都沒有活命的糧食吃,哪有糧供給城里。而王大哥為了保全大家伙,每每要和這些狗官周旋……”
話未說完,屋外忽然傳來哭喊聲,緊接著,便是喧囂聲,眾人心中一緊,也顧不得再說話,急忙出去一探究竟。
街道上,上百個士兵正在搶奪難民僅有的財物,一群人被官兵推倒在地上,更多的人在四處躲避著,一時間,整個城南亂亂哄哄的,哭聲震天。
王元昊被十幾個官兵將圍在中間,他雙拳緊握,氣的臉色發青,在他不遠處,一個將軍模樣的人正騎在馬背上,饒有興致地看著眼前的景象。袍哥會的兄弟見自己舵把子被官兵圍了,一個個嘶吼著,就朝官兵撲去。
騎馬將軍冷眼旁觀,冷笑著對左右吩咐道:“有人敢反抗,格殺勿論。”
王元昊見自己的弟兄們紛紛沖來,急的大喊道:“別亂動,都給我站住。”
王元昊平日里在眾人中的威望日盛,袍哥兄弟雖然心急如焚,卻都站住了腳步。王元昊朝騎馬的將軍緩緩走了過去,周圍的士兵紛紛舉刀對準了他,然而,王元昊卻是不懼,等他走到離騎馬將軍不足二十步的地方后,才停下腳步,目視著前方,大叫道:“邱江軍,請你的人住手吧!”
邱江軍看也不看他,冷笑道:“你以為你是誰,袍哥會?哼,說到底不過是一介草民罷了,有什么資格讓我聽你的。”
王元昊道:“邱江軍,何必如此,你這樣做,難道不怕激起民變嗎?”
邱江軍不屑一顧道:“姓王的,你威脅不到我,真要出了亂子,我正好把他們全都砍了,反正現在城里的糧食緊張,少幾百個吃飯的嘴更好。”
此言一出,有幼童嚇得瑟瑟發抖,緊緊抱住身邊的大人,而那些成年人也都臉色大變,難以置信地看著邱江軍一行人。
王元昊面色一變,氣憤道:“將軍,你們是朝廷的軍隊,怎能濫殺無辜呢?”
“現在是亂世,人命不值錢,再說了,要想大多數人都活下去,必要的犧牲是允許的。實話告訴你吧,現在城里的余糧根本不可能再支撐那么多人了,讓你們離開,也是萬州城里所有人的意思,要嘛你們乖乖離開,要嘛就死在這里,別給臉不要臉,非逼我動手。”邱江軍粗野地說道。
“將軍!”王元昊痛心疾首道:“在座的人怎么說都是朝廷的子民,現在外面到處都在鬧水鬼,你們把難民的所有東西都搶走了,還把我們趕走,這不是逼死我們嗎?你抬眼看看,這其中還有些婦孺老人,這些他們怎么辦啊,難道就這么眼睜睜送他們去死?”
“這不是我能管得了的,識相點就馬上滾。”邱江軍語氣不善道。
“這些狗官,分明就是想讓咱們死!”
“對,他們不讓咱們活,干脆和他們拼了。”
“對,和他們拼了。”
難民們被邱江軍的話徹底激怒了,有人叫囂著:反正橫豎都是死,不如和他們來個魚死網破。
就在大伙兒群情激奮,準備和官兵硬碰硬時,王元昊扯嗓子喝道:“都住手!”
看得出來,他在難民群中有很高的人緣。人群停止了騷動,靜待他的下文。
王元昊款款而談道:“諸位兄弟姊妹們,大伙兒都冷靜冷靜,現在外面是什么情況,大伙兒都心知肚明,能找到這么一個落腳的地方不容易啊。現在城里遇到困難,王某一定會竭盡所能,讓大家都留在這里,好好地活下去。”
安撫好難民后,王元昊又對邱江軍說道:“將軍,只要你大發慈悲讓他們留下,糧食的問題,我想辦法去解決,總不能讓全城人都餓著肚子吧。”
“什么時候能夠解決?”邱將軍問道。
“三日如何?”
“太慢了,我的人都斷糧了,明日太陽落山以前,你必須送來十石糧食。”
“這……”王元昊有些遲疑,他知道這姓邱的存心為難——時間那么短,這讓他上哪里去找這么多糧食。
“沒有問題,我來負責好了。”
一個聲音從王元昊身后傳來,劉舟坦然從人群中走了出來,自信道:“不就是十石糧食嗎,我來想辦法。”
王元昊唬了一跳,心說:“兄弟,那可是十石糧食,不是十‘袋’糧食,你不會是耳朵聽錯了吧?”
剛要打斷他的話,不料劉舟不等他開口,接著說道:“明日戌時,你只管讓人來這里取糧就是了。”
邱將軍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王元昊,似乎有些不信他說的話。見狀,劉舟繼續加碼道:“我是今天才從外面入城的,這里有些見面禮,還望將軍不要為難王大哥他們。”
說完,便將幾盅酒遞給了身邊的士兵,看得幾個袍哥兄弟肉疼不已。邱將軍見到有酒,眼睛一下子就直了,對他的話也信了幾分。他接過酒后,冷笑道:“暫且相信你說的話,不過明日要是不見糧食,你和他們都得跟我滾。”
他似乎不愿意多呆片刻,對左右喝道:“收隊。”
也不等軍隊靠攏,拿著酒自顧自地走了。待他走遠后,王元昊埋怨道:“兄弟,不是哥說你,這個時候你添什么亂啊,十石糧食,時間又那么緊,咱們要上哪兒給他弄去。”
周圍的人也附和道:“對呀,劉兄弟,王大哥為了讓大伙兒留在城里,明里暗里給了姓邱的不少好處,又一次次的和他們周旋,要是有糧食,咱們何必坐以待斃呢?”
或許是覺得自己語氣太沖,又覺得氣氛不太好,王元昊歉意地對劉舟說道:“劉兄弟,哥哥知道你是想替我解圍,可這萬州城的情況你不明白,這樣吧,今夜我送你出城,糧食的事,我們自己想辦法。”
劉舟哈哈笑道:“我的王大哥,你就放心好了,我說了有辦法,就一定有辦法。”
王元昊奇道:“難道你不是存心糊弄他的?”
劉舟神秘地笑道:“山人自有妙計,您就看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