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晚嗎？”抬起手腕我看了一眼手表，“哦，是有點。”

這么一來一回，我到家時已近夜里十二點。

看著張斯達那張沒有表情的臉，我感到喉嚨有些干澀：“你來干什么？”

“來邀請你和我回趟青市。”張斯達明顯洗過還沒有干透的頭發微微地在額前卷著，燈光下帶著幾分懶散和不滿，“結果你喝酒喝到現在。”

“你怎么知道我去喝酒了？”走到張斯達旁邊的沙發上坐下，我有些奇怪。

“瞿琰琰，前天你才醉過一回，你喝了酒的樣子，真的，很明顯。”張斯達無奈道。

是嗎？我怎么覺得還行。畢竟前天的醉酒對我來說只是眾多因素組合下的一場意外。

“去青市干什么？”我也開始無奈。

“兩天后我在青市有個采訪，媒體那邊希望你能和我一塊兒聊聊我們以前的事。然后我打算回一趟老宅，去見見爺爺。”

“以前的事？我真能說？”

“以前戀愛的事。你看著辦。”

“想象力采訪，明白。那看你爺爺，我也得一塊兒去，是這個意思吧？”

“對，看你安排。你只需要必要的時候在場就可以了。當然你要是和我一塊兒去，會省事很多。”

“行啊，我和你去。”

張斯達愣了一下。

“剛好我也想回青市走走。”站起身來我準備去洗漱睡覺，“什么時候出發？”

“明天早上九點的飛機。”

~~~~~~~~~~~~~~~~~~~~來自青市的問候~~~~~~~~~~~~~~~~~~~~~~~~~

和張斯達的出道年數相同，我也已有近十年沒有再回過青市了。

在青市度過的高中三年是我對這個城市最后的，也是僅有的記憶。

我印象中的青市有著沿街整齊高聳的梧桐，到了秋天，梧桐落葉尤其好看。

余琰甚至采集過厚厚一本的梧桐葉標本，說是要存做創作的靈感。

說靈感兩個字的時候，余琰的眼睛里有什么閃爍著光芒，這讓她本來就大的眼睛看上去越發地吸引人。

我是羨慕余琰的，那個時候我還對自己的喜惡知之甚少，理想什么的也都是人云亦云，完全沒有自己的主意。

我那時最大的理想，大概是和我的朋友家人們快樂地過一輩子。

誰曾想高中三年一過，我和我的朋友們就在那個分叉口上漸行漸遠了。

這是早在三年前就可以被預見的分離，但那時的我始終認為無論發生什么，對于瞿琰琰來說都不是問題。

高中入學后我因為余琰不在，無精打采地過了一段日子，除了每天機械性地重復上課下課這兩個過程之外，我唯一的興趣是聽新結識的同學們聊聊青城高中的傳說和八卦，畢竟封閉式的教學根本抑制不住十五六歲青少年們的活力，青城高中的每一天，都會有人被卷近校園八卦圈里蕩滌幾遍，也不斷有人在被八卦的風暴席卷過后或精疲力竭，或僥幸保全地爬上了岸。

但校園的八卦圈里，總是有那么幾個人永遠占據著風暴中心的位置巋然不動。

那些暴風眼里的人，一個叫做褚洵，一個叫做張斯達。

那個時候的張斯達還不叫張斯達，在高中開始時沒有人知道那個優秀拔群卻又叛逆乖張的張梓源同學還有個小名叫做“斯達”。

“斯達”取自英文單詞“Star”的諧音，據說那是斯達奶奶唯一認識的英文單詞，張斯達之所以會被他家里人叫做“斯達”，完全是因為他們全家上下，都覺得“斯達”比“張梓源”更能討得老人家的歡心。

根據張斯達自己痛心疾首的描述，他的童年記憶里總有這樣的一幕，自己某天闖了禍回家，父母沒有罰他，只是讓他去給那時還健在的張斯達奶奶唱小星星哄老人家開心，老人家一開心，他闖不闖禍就無所謂了，甚至還能得到一些可觀的獎勵。

“什么獎勵，只是兩顆糖。”年少的張斯達很煩惱，他也承認因為小時候唱多了小星星，自己從前很反感別的人在自己面前唱起這個旋律，演奏也不行。

但天不遂人愿，他小學最后一個學期轉學到新學校的第一天，方沈就代表全班同學為他演奏了這首為了歡迎他而特意準備的曲目。

后來的事情全國人民都知道了，那時的頭條是這么寫的——驚！音樂神童多年來竟深陷校園暴力！教育業的良心該如何安放！

配圖一張方沈落淚更是讓無數人憤憤不平。

但沒有人知道兩個月前張斯達的奶奶剛過世，也沒有人知道張斯達從此再沒唱過小星星。

張斯達也沒有解釋，只是在多年后仍然對方沈，嗯，抱有一些敵意。

當然那個時候在青城高中，對方沈抱有敵意也不只張斯達一個，畢竟那些年攪得青城高中的八卦圈滿城風雨的始作俑者，就是方沈。

曾經的音樂神童方沈，在入學慶典上一曲成名，引得青城無數女生為他舞臺燈光襯托下熠熠生輝的側臉瘋狂著迷，但離開了舞臺燈光，方沈就暴露了他渣男的本性，這邊和學姐A談得風生水起，那邊把學妹B撩得云里霧里，還有些女同學CDEFG輪換著名字永遠也說不清。

最后還是方沈多年來的老“朋友”張斯達，更值得擁有姓名。

那是我入學后第二個月的某一天清晨，走進教室我發現今天教室里的氣氛不同以往。

從前三五成群嘰嘰喳喳的女生們今天都圍到了一起，還有男生也加入了進去。

“我早就知道。”一個女生帶著哭腔說，“這些我都能忍，但是他什么也沒和我說。”

“別哭了，佳妮。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另一個女生安慰道，“這事，他也不能怪你是個女生吧？”

我的汗毛唰得一下就豎了起來。

什么叫，不能怪她是個女生？

“他們小學就認識了，已經在一起兩三年了。”名叫“佳妮”的女生開始落淚了，“我就是難過他要是喜歡男生可以直說啊，我會祝福他們的，可是他為什么說喜歡我還要這樣對我，嗚嗚嗚嗚嗚。”

我炸了。

我是知道陳佳妮和方沈的關系的，當然，我的同學們也是知道方沈和我的關系的，可是我是不知道方沈，原來是喜歡男生的！？！？

“琰琰來了，要不問問她？”有人發現了我。

一個瞬間，二十幾雙眼睛全都聚焦到了我的身上。

陳佳妮坐在人群中間，雙眼通紅布滿幽怨地看著我。

“不是，”我尷尬地笑了笑，“我才剛來，有誰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些什么嗎？”